張靜雯
發生在遠方的新聞,卻帶給你切近的觸動。讀懂新聞,就是讀懂你處身其中的現實。
1 警察叔叔,我好累
如果哪個110接線員愿意并且能夠把他/她遇到的奇葩報警故事寫下來,估計能夠成就一篇10萬字熱文。南京的一個民警最近就碰上了新鮮的素材:一個正在軍訓的高中生打電話向他求助,聲稱教官體罰他,追問之下小朋友又說,“我已經累得不行了,他(教官)還要我訓練。”
根據事后調查,體罰這件事應該是不存在的,報警的高中生似乎也沒有真的想讓派出所出警。作為比他年長很多的大姐(具體年長多少就不透露了),我很想對他說:這位同學,110真不是給你撒嬌玩兒的,這句話是認真的;但撒嬌能撒出這樣嶄新的姿勢,你真有才華!這句話,也是認真的。
很多年前參加大學軍訓的時候,我和我的同學們心中也是極為憤懣。苦臟累倒是其次,更為終極的問題是:咱究竟為什么要吃這苦呢?當意義和目的都變得蒼白,整個人都容易陷入虛無。
那會兒我們剛學過一些政治哲學。就著粗淺閱讀積累下來的一知半解的理論,從柏拉圖數到羅爾斯乃至奧威爾,生搬硬套,我們試圖論證軍訓的不合理性。我們也不是不知道,《理想國》里有不少篇幅在談論軍事體育訓練對一個人靈魂的重要性,而講究自由的美國,也一直保留著童子軍夏令營。
但遺憾的是,無論是柏拉圖的理論,還是童子軍的實踐,都解釋不了我們多數人經歷過的軍訓。靈魂的升華與體魄的鍛煉在遠方飄搖,空洞的教化與飄渺的形式響徹耳畔。最后你發現,吃苦的目的是吃苦本身,這套哲學在某段歷史時期或許能夠天然自洽。但現在……你說呢?
況且歷史的車輪還在翻滾。比如那會兒我們只會做哲學論證,現在的孩子,都學會報警了。
2 癌變的理性
云南的一對夫婦,把一座水庫的管理者告上了法庭。這座水庫吞噬了這對夫婦的兩個兒子,以及他們的三個小伙伴,他們在水庫里游泳,溺水而亡。
水庫否認了這對夫婦的控訴,因為水庫是飲用水源地,按照國家規定,明令禁止游泳,而且水庫已經設立了提醒標識。這些回應并不超出一般人對這類糾紛的認知。但不僅如此,水庫還要提起反訴,向這對夫婦索賠“水體污染費”,因為孩子的尸體可能會污染水源。
老實說,如果把水庫的邏輯完全置于理性的鏈條上,他們未必不在理。水庫是否該對孩子的死亡負責是一個問題,水源是否被污染是另一個問題,如事后一些評論文章寫的那樣,是“一碼歸一碼”。而且也不是沒有可能,最終法官會站在水庫一邊。但我總覺得這里面有哪里不對,而且我相信,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受,對吧?
在水庫管理者身上,潛伏著一種對于理性的過度迷戀。在由“道理”搭建的冰冷架構里,這樁起訴與反訴的案件,指向的是兩種是非。但對那對悲傷的父母來說呢?它們不是兩起訴訟,而是兩次疊加的傷害,那把鹽,正是借著理性之名,撒向了那或許原本就無法愈合的傷口。
對了,水庫的管理方還說,他們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防止類似人身傷亡悲劇再次發生”。聽起來再正確不過,甚至還有那么一點“正義”。可投射向個體的同理心缺位時,群體的“公益”真的能實現嗎?
是的,理性也是會癌變的。理性曾經拯救過人類文明,這是常識無需復述。然而一旦抽離了人性與溫度,理性自身的解釋力會變得孱弱,更會把人類帶向文明的背面。
3 貓和老鼠
兩個城管,一個小販,會演繹出什么樣的劇情?用不著段位太高的編劇,都能一口氣寫出好幾個版本。然而現實往往比戲劇更戲劇,就像前幾天網上流傳的一段視頻里記錄的:兩個城管制止小販占道經營,雙方僵持不下,情急之下,其中一個城管突然倒地大叫“我不行了”。正當我看得風中凌亂,視頻里的城管又突然滿血復原爬了起來。原來,城管也會“碰瓷”啊!據說,他這番處心積慮的表演,是為了嚇走那個賴著不走的小販。
可是接下來的劇情又淪落到俗路上了。你要猜一下嗎?視頻火了一把,有關部門覺得臉上掛不住,就把那個碰瓷的城管給辭退了。對,你沒猜錯,這城管還是個臨時工。
如此別出心裁的戲碼,竟然歸于一個如此狗血的結局。除了苦笑著嘆口氣,我也做不了啥了。
想起另一個有關城管與小販的故事。據說,北京動物園一帶的小販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他們抱成團,自發織就了一張嚴密的聯絡網,一個小販發現了“敵人”的行蹤,便會通過對講機,把消息傳給所有的“同志”。
要說動物園小販的招數,比起那段視頻里碰瓷的城管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由此看來,城管與小販之間斗智斗勇,還真難說誰能占上風。流動的攤販、“臨時”的城管,玩著時而互不相讓、時而半推半就的貓鼠游戲。若要給那畫面配上顏色,我想那應該是,五十度灰。
但若任由城市管理的灰色地帶一直灰下去,甚至由淺灰變成深灰,貓和老鼠之間的氣場,只會被填充進更多暴戾。當游戲變成戰爭,那虐心的代價,小販承受不起,城管也一樣。況且也不該由他們來承受。
4 戀愛“恐怖主義”
對于單身人士而言,剛剛過去的七夕大概尤其令人傷感。不知道為什么,七夕那天的社交平臺上,除了常規的情侶秀恩愛戲碼之外,冷嘲熱諷“單身狗”的行為也猖獗地流行起來。更有甚者,發明了一些“花式虐狗”的招數,比如輸入“七夕快樂”就掉下成千上萬狗狗圖標什么的。這主意誰出的?我想代表一秒鐘前誕生于我的鍵盤的亞洲關愛單身者組織,跟他交交心。
其實誰都知道,“七夕”本不算什么“情人節”,炒作的商家多了,也就成了“節”。其實這本身沒啥,畢竟在我們這個時代,商業是個中性詞,商業的邏輯多數時候還是在造福人類的。但問題是,在商業氣氛的強力烘托下,氣氛似乎有點跑偏:“單身”似乎被看作了一種過錯,一種失敗,尤其是在情侶們都“過節”的時候。
七夕那天,有人翻出了日本的一則舊新聞,說的是某年情人節(當然不是七夕,是那個“瓦倫丁節”),日本的一群單身漢走上繁華的東京街頭抗議游行,他們的口號是:“打倒戀愛資本主義”。在他們看來,愛情已然被物質侵蝕,買不起昂貴禮物的人,只能在戀愛的競爭中慘遭淘汰。顯然,他們在為自己憤憤不平,進而開始“仇視”戀愛中的人們,認為“當街卿卿我我是恐怖主義行為”。
找不到對象怪“資本主義”,這倒是個有趣的邏輯。其實資本只不過是激化了原本就存在的社會性焦慮,讓原本可以單純些的情感問題變得復雜。如果整個社會都物化了,愛情如何獨善其身?
但是相信我,單身不是過錯,別被急躁的世界裹挾。愛情本就是很私性的體驗,愛或不愛,都得對自己的內心負責。
摘自團結湖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