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底氤氳 秋水為心

吳川淮（北京）

書法家王為國

王為國，1956年生，陜西商南縣人。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楷書研究院院士、陜西省書法家協會理事、陜西省書法家協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商洛市書法家協會主席。書法作品入展全國第八屆書法篆刻作品展、全國“高恒懷”書法藝術大展、全國首屆冊頁書法作品展、全國第二屆草書藝術大展、首屆“翰墨石鼓”全國書法名家邀請展、第三屆中國西部書法篆刻展、首屆“王羲之獎”全國書法作品展、全國“魏晉風度”新銳書法作品展；書學論文獲全國第六屆書學討論會提名獎。出版有《夢廬論書》書學論文專著。

一

商洛山地有一種很秀的內在，不去深深體會便感覺不到，體會不出來。我到商洛，就為尋找這種內秀之美。賈平凹說商州“五谷都長而不豐，山高水長卻清秀”，我從五味子、丹參、蒼術到天麻、龍須草、山萸，從畫眉、戴勝、三寶鳥到青羊、林麝、花面貍，從洛河、丹江、金錢河到蟒嶺、流嶺、牛背梁，最后在人的身上找，從古時的商山四皓到當下的俊杰才子，我找到了——王為國。

為國先生清秀，干凈、精干、執拗，你從他那發亮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的聰慧與思考，也可從他樸實的話語與真誠的交流中感受他的樸素和熱情。他是一個身心在商洛又身懷天下的人，他首先是一個思考者、一個精神的追求者。快六十歲的他是商洛的書法家，也是陜西的書法家，還是一個理論家。書法家在陜西太多，找一個王為國只有這一個。陜西不知道這個書家的金貴，全國不少人都知道。陜西書壇看上去人丁興旺，實際上有幾個硬手？王為國是硬手，硬手又怎么，上面不愛，下面搗亂，只有落個自己的清凈，真正的道法如一，似乎是一個唯一的選項。

書法家不光是字好，還要人好。書法作為藝術，不是一個功利的東西，是一個身心的事物，透出的就是一種內秀。現如今當一個書法家容易，當一個真正的書法家很難，同是出生在商洛丹楓的賈平凹有一次和廣東謝有順對話，說以后能拿毛筆的就是書法家。現在寫毛筆字能換錢了，當書法家的人就很踴躍，商洛溝深地少，有書法夢的人多，奔這個事想換錢的人多，修煉到王為國這個層次的還沒有。書法與人的統一與山地與樹的統一一樣，寫到了深處，內秀就自自然然地流出來了。我在王為國的書法里感受著這種內秀，它就像洛河的水那樣的清秀，就像牛背梁上的風一樣自由，像山陽的古林那樣地蓊郁。

一方水土一方人，商洛的地方出賈平凹，出方英文，也出王為國等等。他們共同的特點都是內秀，人的模樣或許還有些粗糙棱角，但做出的藝術的“活”那的的確確是一種很有內質內秀。商洛山地有一種大傳統，深入人心，沁其體魄。商洛山里的風和關中平原上的風都不一樣，歸置到了藝術，那是性情與藝術的天然結合。所以在商洛，可以看到粗獷的，也能看到飛揚的，可以看到精致的，也能看到清秀的。王衛國的書法就是清秀的，他的書法像是山野間一頁一頁翻過的書，透著濃濃的書卷之氣；但他也帶著商洛山地特有的那種山野的雋永，像新開嶺上踩過來的清晰的山路……

二

山地有野的一面，也有文的一面。為國兄的書法“文”的一面很多，“野”的一面也有。他內質純厚，多少人被社會歷練得無色雜糅，他的書法卻始終保持著純凈。他偏于一隅，尤其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沒有糾結在人事，專心致志地弄藝。

和為國兄打交道，發現他對書法有一種處子般的癡愛，這種淳樸在有些很年輕的書家那里都沒有了。讀他的文，看他的字，覺得純得清澈見底，厚得無法形容，他的書法早就該殺出商洛山，讓愛好者盡知。雖然他的書法全國不少的人都知道，但就是撞不進西安的城墻。潔身自好，自得其閑，字好人好，歸為玩友。每一位有作為的書家，面對這樣浮躁的社會形態，又能怎樣呢？好在書法是“冷色初澄一帶煙”（薛濤詩句），我們是“畫船多處看傾城”（仇遠詩句）。消閑之中，看風景如畫。

為國兄的書法很純正，與他的理論形成了一種對照。他的書法像一汪靜水，池花映日，春風縈蕩，澗水流巖，澹瀲氣清。看著他的書法，我的身心都為之一靜，我想那商洛山間的溪溪流韻、碧草叢中的鶯歌燕舞怎么就跑到了他的筆下，讓他那樣地消受著這支筆帶來的無窮的快慰，讓他把傳統植根于心又漂流于外，讓他在自己的境界中提升并升華為一種自然？

忒認真的人有一種韌勁，有一種可怕的力量，他的身心都在推動著這種力量來投入，來化解，來融合。為國兄就是一個忒認真、忒較勁的人，他幾十年的功夫都花在了書法上，用書法養身，養心，以書法的模式構筑了自己的世界。洛水之塵，無法掩其潔；商山之遠，無法擋其美。他的書法，證明著美是通過線條可以驗證的，通過結體可以塑形的，通過布局可以舒心的，通過墨韻是可以抵達與古人相同的境界里。

為國兄在認真中還有一種閑遠之心、消散之淡。在書壇一片跟風中，他保持了一種獨立。書法最終和文章一樣，都是獨立的一種存在，那些依附的最終依附，那些虛空的最終虛空，真的東西留下。“小廊茶熟已無煙，折取寒花瘦可憐。寂寂柴門秋水闊，亂鴨揉碎夕陽天。”

三

陸九淵說：“道外無事，事外無道。”

我以為，書法始終是一個“道”，求道若渴，求道自明。寫字寫了幾十年，煩惱筆墨陰陽天。聞道柴桑景最幽，種的芝蘭十傾寬。寫字在或明或暗之中，情緒在起伏跌宕，見慣了多少的口號，也看慣了多少人的把戲，于我自己來講，真正寫字，就是求境求靜，面對自己。寫字可以換錢，可以換酒，可以換茶，可以換任何的身外之物。但真正的寫字，還是要面對自己，為自己求道求明。為國兄的書法讓我感受最深的，是他的書法里放了一個“靜”——清靜無謐，清靜景深。在這種靜中，你才看到他的法、他的情、他的愛、他的真。吟嘯風月臨洛水，原來是誰還是誰。天竺山上有茯苓，誰說為國不出名。書法的寂寞是空曠的明月的寂寞，書法的包容是筆墨間的透明。寫了幾十年，難得的是為國兄還是那片赤子之心，還是那種改不了的執拗勁。難得入世若處子，都是藝術惹的禍，好在書法能養人，精神飽滿又快活。

從去年開始，我每日在手機微信朋友圈里寫讀書記，把每天心窩子里話掏一掏。那日看為國兄的《夢廬論書》中，寫了這樣的一段：“給自己的齋號起名‘夢廬，拼音一打：夢露。夢廬、夢露隔了十萬八千里，漢字的發音卻是一樣的，夢露是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啊。和老兄相識有年，老兄謹嚴樸誠，從沒有任何桃花風韻之事，那就把書法當成了夢里的‘夢露，日日廝磨，夜夜搗騰，筑‘夢廬而獲‘夢露矣！可謂，夢廬得夢露之夢，夢露無夢廬之筆。升天入地相懸隔，色相墨像嘆云泥。”

聞老兄又要出書，托我作文。看著老兄的書法，我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老兄是一個唯美派，是一個苦行者，是一個思考的人。他的書法已經非常好了，只欠鼓著勁推銷推廣出去。商洛的山又太狹窄了，商洛的人又太實誠了，商品市場社會的虛虛實實、由頭八卦，又不會來，也就讓老兄的字在這溝溝道道里掛著，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灑野藤中。

去年國慶，我到商洛。商洛書協正在辦書法學習班，為國兄讓我講幾句，講完吃飯，中午就爬山，為國兄陪著我，上了山，還鉆了洞，一路說書法。為國兄一直在基層，培養了一批愛好者，讓一個商洛成為了陜西最有后勁的地區，他是自覺的實踐者。他太專注于事業，缺乏了自己的經營，但也顯示出了超越一般人的品德，讓人敬重！

我希望有識之士、有實力的藏家，把為國兄的字在西安展出，到北京展出，越大的地方越要打出商洛的品牌特產。為國就是商洛的特產、文化的特產。在書畫市場相對低調的今天，該出手時就出手！

已過了五一，商洛的山肯定很綠，我想到了丹楓的那個村子，想到了長長的山陽的公路，想到在一片陰涼的書屋里，老兄鋪起白白的宣紙，在那紙上瀟灑的揮灑……

我作順口溜贈老兄：

筆底氤氳何處知，腕中自有先賢氣。

（作者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編輯三部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