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莉麗 莊嚴
2013年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中亞期間首次提出了“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區域發展策略。在2014年博鰲亞洲論壇年會上,李克強總理進一步強調了“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性。“一帶一路”為全球不同民族國家間的經濟交流提供了契機,同時對于我國在新時期的文化“走出去”具有重要的戰略性意義。我國邊疆民族地區民族文化的建構豐富了我國的社會主義文化體系。回望歷史,早在“絲綢之路”時期中國文化的傳播就為我國樹立了良好的歷史形象。與我國接壤的一些民族國家與我國邊疆民族地區少數民族具有文化同源性,使用的民族語言也極為相似。而影視劇作為不同國家受眾日常消費的主要影像介質,已成為我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渠道。提升我國邊疆民族地區影視劇的傳播力,既有利于維系不同民族間的情感,又有利于打開我國影視劇在周邊國家的消費市場。
一、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傳播的文化功能
當下,電視仍是影視劇傳播的主流渠道。流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使視頻網站成為影視劇傳播的新場域。斯坦利·J·巴倫認為“一個文化的價值和信仰的構成在于它的故事是如何講述出來的”①。影視劇作為敘事媒介,在敘事過程中建構的社會文化風貌體現了一個國家的文化和價值觀。觀看影視劇作為邊疆民族地區受眾的文化娛樂方式之一,也為其了解中國和世界各國文化提供了社會平臺。戴維·莫利認為:“電視連接家庭、國家和國際,維持‘國家家庭等各種共同體的形象和現實。”②我國是多民族融合的疆域大國,多民族的社會結構使族群認同與漢文化認同間的間隙由來已久。邊疆民族地區既是社會整體中的子系統,又是我國維系與周邊國家關系的戰略高地,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的有效傳播,是構建國家文化想象共同體的理想途徑。
由于歷史發展的客觀原因,邊疆民族地區的少數民族形成了對自己族群的認同和民族文化的認同,個別人對這二者的認同甚至高于國家認同。事實上,族群認同、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三者之間存在一種有機互動的關系,“作為中介認同形式,文化認同就必須一方面與族群認同有交疊的部分,另一方面與國家認同有交疊的部分。”③族群認同、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在信息的傳播和接受過程中時刻變化,三者相互影響且彼此制約。我國作為全球影視劇生產大國,影視劇題材多元,在敘事過程中不同程度地呈現出我國的歷史進程與當代發展的影像。優秀影視劇的情節和臺詞甚至還能成為觀眾日常聊天的談資或網絡熱門話題。作為多民族融合的社會共同體,我國民族文化間的互動是不同民族群眾之間的精神紐帶,有利于增強國家凝聚力。聲像合一的影視劇較其他媒介形態而言,在國內跨民族傳播的過程中融合了不同民族之間共有的文化元素,具有消解民族間文化差異的社會功能。從而在傳播過程中打破邊疆民族地區的少數民族文化圈層,從心理關照的層面幫助其形成國家認同,樹立文化自信,進一步促進族群認同、文化認同和國家認同三者之間的有機互動,構建和諧的民族關系。
二、當前影視劇在邊疆少數民族地區傳播面臨的問題
經濟的發展為民族文化交流提供了契機,然而在跨文化和跨民族傳播的過程中,文化的沖突和對抗是不可回避的現實問題。盡管影視劇的影像特征能夠激發民族觀眾的觀看興趣,但語言形成的文化折扣卻弱化了其傳播效果。
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傳播亟需解決的首要問題是消解語言障礙的藩籬。邊疆民族在歷史的發展進程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文化形態和語言體系。現如今,不同種類的少數民族語言仍是我國邊疆民族地區觀眾日常生活的主要語言,如維吾爾族、蒙古族和朝鮮族等。盡管長期以來我國政府十分重視邊疆民族地區的雙語教學活動,但是提升少數民族觀眾的漢語運用能力仍然任重而道遠。“符號在一方的思想中代表某個意思,如果被另一方接受,也就在另一方的思想中代表了這個意思”④。但當下我國影視劇中的漢語對白很難被邊疆地區民族觀眾接受。民族語言決定了民族觀眾的認知心理,語言接受則決定了其對漢語影視劇的理解程度,也影響了漢語影視劇在邊疆民族語地區的傳播效果。民族語譯制通過有效溝通不同的語言體系,為少數民族受眾觀看漢語影視劇提供便道⑤。
民族語譯制人才培養模式的缺失是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傳播的發展瓶頸。目前我國的民族語譯制工作主要由民族地區的譯制中心配制完成,從業人員影視劇譯制的專業知識和對民族語譯制問題的認識,都存在不同層面的缺失。部分漢語影視劇在民族語譯制中過于注重語言文本的翻譯,對民族地區觀眾的心理關照重視不足。同時,民族語譯制作品的藝術性不強,對配音與字幕間的節奏問題缺乏認識,從而導致影視劇中的人生百態難以還原,難以凸顯原劇作的主題,對原劇作的忠實程度不夠。優秀的民族語譯制作品應在還原漢語影視劇主題的基礎之上,對熒屏語言做藝術化的處理,充分考慮到影視劇人物的個性并找到恰當的表達方式。
影視劇資源的匱乏已嚴重制約了其在邊疆民族地區的傳播與發展。與漢語影視劇市場的火熱景象不同,可供邊疆民族地區觀眾觀看的影視劇數量十分有限,題材也較為單一。通過對“少數民族語公益電影數字化譯制”⑥公布的民族語譯制片名錄進行搜集整理發現,2009-2014年我國已完成出版發行的民族語譯制片共有474部,其中科教片有112部,非科教片有362部,平均每年僅約72部,其中海外和香港地區的影片已成為我國民族語譯制的素材。2014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計劃每年捐贈2000集電視劇和36000分鐘動畫片供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譯制播出,每年從公益片中僅推薦60部故事片和20部科教片,供各少數民族語譯制中心從中選譯。反觀我國的影視劇市場,2013年各類電影總產量高達824部,其中故事片共計638部,占77.43%。而2014年電視劇產量達到1.5萬集,10部國產電影票房過億。我國的民族語譯制地區分布在云南省、四川康巴、青海安多、甘肅省、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西藏自治區和吉林延邊等多個地區,邊疆民族地區影視劇求大于供的現實情況與我國影視劇的生產能力極不相符。
三、提升邊疆民族地區影視劇傳播力的幾點建議
我國邊疆民族地區與14個國家陸路接壤,一些國家甚至與我國的民族地區共享民族語言和文化,相同的宗教信仰加強了彼此的溝通與聯系。文化、語言和宗教的親緣關系一方面有利于我國影視劇立足于邊疆民族地區,實現對外傳播的時代愿景。另一方面同時加大了極端民族主義、極端宗教主義及地緣政治等不利因素在我國邊疆地區的傳播風險。《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曾明確提出:“提高文化開放水平,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和對外話語體系建設,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筆者認為,我國的“一帶一路”重視加強不同國家之間經濟合作的同時,也應重視影視劇在溝通民心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我國邊疆民族地區作為新時期對外傳播的特殊支點,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鑒于此,進入互聯網新常態后,民族語譯制具有更大的市場需求和社會價值,認知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的傳播問題關系到國家穩定和社會發展。同時,高水準的影視劇作品也有利于我國影視劇走進周邊國家的影像市場,增強世界其他國家觀眾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和理解。
提升漢語影視劇的民族語譯制能力。民族語言形成的語義空間與觀眾對事物的認知和理解密切相關。我國的民族自治地方的面積占全國總面積的64%,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與八個國家接壤,其中與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國的語言具有相通性。在歷史發展進程中,歐洲、亞洲和非洲的宗教文化對新疆的各個民族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全疆五個民族屬于突厥語民族,七個民族信仰伊斯蘭教,與新疆接壤的八個國家中的大部分國家屬于突厥語民族。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地處中國、朝鮮和俄羅斯三國交界處,是我國最大的朝鮮族聚居地,與朝鮮和韓國的語言、文化和民俗相近,被稱為“東北亞金三角”,是我國向朝鮮和韓國進行文化傳播的核心要塞。由此可見,邊疆民族地區具備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良好基礎。在跨民族和跨國傳播過程中,語言的差異性成為文化折扣的主因。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或與其接壤國家的傳播過程中,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就是語言問題。共同語言體系的觀眾享有同樣的符號系統,民族語譯制能夠使漢語影視劇進入民族語言體系,拉近影視劇作品與民族觀眾間的距離,形成情感共鳴。在影視劇的民族語譯制過程中,首先要重視不同文化語境下影視劇片名的翻譯。片名具有表達影視劇主題和內容的信息功能,其譯制的成功與否關系到影視劇是否能被民族受眾所關注。其次,應考慮影視劇中體現中國發展的特殊詞匯的翻譯問題。當下影視劇中出現的熱門詞匯成為民族語翻譯工作中的難點。漢語熱詞譯成民族語的準確度影響到民族觀眾對中國當代流行文化的解讀與建構。最后,在民族語的翻譯過程中,應盡可能地還原劇中的人物情感。人物的情感變化既推動了情節敘事的高潮迭起,又是形成觀眾共鳴的重要手段。麻爭旗認為:影視劇譯制中的人物語言性格化就是語言貼近人物的性格特征,也就是給人物“貼標簽”,要做到“言如其人”⑦。盡可能地用邊疆民族觀眾的語言思維來講述漢語故事。
針對目標觀眾的觀影訴求合理分配影視劇譯制資源。我國邊疆民族地區在文化語境、民俗特征以及觀看心理上,都與漢族觀眾有較大的差別。加之邊疆民族地區社會發展不均衡及受到外來文化侵蝕的程度不同等原因的客觀存在,同樣題材或類型的影視劇在不同邊疆民族地區會產生不同的傳播效果。統一分配影視劇譯制資源使影視劇市場便于管理,但忽略了邊疆民族地區觀眾的觀影訴求,缺乏對特殊觀眾群體的民族心理關照,降低了傳播效能。目前我國供邊疆民族地區譯制的片源數量十分匱乏,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產品的數量和質量無法滿足邊疆民族影視劇市場的實際需要,求大于供的現象明顯存在,減弱了邊疆民族地區少數民族觀眾對漢語影視劇的觀看熱情。同時,邊疆民族地區影視劇譯制產品的種類不夠多元,與漢語地區影視劇市場的火熱景象形成巨大的反差,邊疆民族地區的影視劇市場活力亟待提高。此外,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的時效性也是不容忽視的客觀問題。由于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的時間跨度較大,一些在當下熱播的影視劇很難同時在邊疆民族影視劇市場流通銷售。整體看來,當下漢語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的文化建構功能仍未凸顯。
重視影視劇民族語譯制人才隊伍的建設工作。我國影視劇民族語譯制工作起步于上世紀50年代。隨著歷史語境的變遷,不同地區的民族語譯制機構都已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工作流程和譯制規范。但是,我國從事影視劇民族語譯制工作的專業人員不足,且從事這一行業的譯制人員多憑借多年譯制經驗來完成譯制配音工作,缺少專業化的民族語譯制訓練。從學科建設上來看,我國也缺少專業的民族語譯制方面的科學研究。影視劇民族語譯制人員能夠熟練運用漢語和其民族語兩種及以上的語言,但是對漢文化的理解程度參差不齊,對影視劇中較為復雜的文化意境理解不夠準確,從而使漢語影視劇中的對白文本與民族語文本轉換之間出現了偏差,可能會導致邊疆民族地區觀眾或周邊國家觀眾誤解劇情,出現對中國文化的誤讀。影視劇民族語譯制工作者是漢文化與其他民族文化之間溝通交流的橋梁,也是我國影視劇發揮文化表達功能的重要載體。影視劇民族語譯制隊伍的建設問題,直接關系到漢語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及周邊國家的傳播效果。因此,培養影視劇民族語譯制隊伍的專業化建設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要求。
拓展邊疆民族語地區和周邊國家的視頻網站傳播途徑。當下視頻網站成為觀眾獲取影視劇資源的重要平臺。移動互聯網技術和4G技術的快速發展,使影視劇觀看行為更加碎片化。影視劇在視頻網站的傳播能夠提升視頻網站與用戶之間的粘性,也能夠拓寬影視劇傳播的傳統渠道。視頻網站技術也便于打破不同國家之間的物理屏障,更有利于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目前,西方國家已先后建立起了一批具有世界影響力的視頻網站,如美國的YouTube和Netflix等視頻網站。我國主流視頻網站,如優酷網、騰訊視頻和愛奇藝等在國內已形成堅實的觀眾基礎,但其仍應加大在邊疆民族地區的發展力度,從而進一步提升其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目前,我國視頻網站中的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產品較少,應在重視各類語種熱門電視劇、電影或綜藝節目頻道建設的同時,搭建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的視頻網站傳播平臺。
依托于“一帶一路”戰略促進我國影視劇“走出去”。影視劇在邊疆民族地區的譯制與傳播應得到國家宏觀政策的扶持。與韓劇的海外出口相比,盡管我國影視劇年生產能力很強,但是真正能夠走進邊疆地區少數民族內心的作品十分有限,缺乏能夠真正“走出去”的力作。以高鐵技術為支撐,通過影視劇的文化手段促進中國文化在世界的傳播,一方面有利于我國邊疆社會的穩定,加強民族凝聚力,維護領土完整。另一方面,也能打開我國影視劇在周邊國家的市場。“一帶一路”的區域發展策略盡管拓寬了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路徑,但資源匱乏導致了邊疆民族觀眾無劇可看,與邊疆民族地區接壤的國家無劇可買。在“一帶一路”的宏觀政策下,不少邊疆民族地區分別與接壤國家構建了友好的城市關系,為進一步向周邊國家推廣我國的影視劇作品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國家了解中國文化和中國人民的日常生活提供便道,合理化配置影視劇民族語譯制資源顯得尤為必要。由此可見,漢語影視劇的民族語譯制在邊疆民族地區觀眾群體中的傳播,既能提升其文化市場活力,又能豐富邊疆少數民族的文化生活,從心理層面收窄不同民族文化間的鴻溝,提升其對中華文化的認同感,樹立文化自信。影視劇民族語譯制產品的“走出去”也能加強周邊國家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提升其對中國文化的認知,形成想象的文化共同體。
(本文為2013-2014年度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部級社科研項目“民族語譯制與國家安全戰略研究——以新疆西藏地區為例”的部分成果, 項目編號GD131425)
「注釋」
①[美]斯坦利·J·巴倫:《大眾傳播概論:媒介認知與文化》(劉鴻英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0頁。
②戴維·莫利:《電視、受眾與文化研究》(史安斌譯),新華出版社2005年版,第336頁。
③韓震:《論國家認同、民族認同及文化認同——一種基于歷史哲學的分析與思考》,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第107頁。
④[美]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陳亮、周立方、李啟譯),新華出版社1984年,第67頁、第72頁。
⑤民族語譯制指的是“將漢語電影分鏡頭劇本翻譯成蒙古語、維吾爾語、藏語、苗族語等少數民族語,配音演員在譯制導演的指導下根據劇中人物的性格特點和感情色彩進行語言的再塑造,把民族語對白與影片的音響效果重新錄制合成到影片的磁性聲帶上。”參見楊和平、麻爭旗:《當代中國譯制》,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60頁-200頁。
⑥http://mzy.dmcc.gov.cn/tabid/86/Default.aspx
⑦麻爭旗:《英語影視劇漢譯教程》,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