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畫地域性研究的當代價值

摘 要：油畫作為外來畫種，從傳入中國開始，就存在著如何生存與發展的問題。董希文認為：“（為了使油畫）不永遠是一種外來的東西，為了使它更加豐富起來，獲得更多群眾更深的喜愛，今后，我們不僅要繼續掌握西洋的多種多樣的油畫技巧，發揮油畫的多方面的性能，而且要把它吸收過來，經過消化變成自己的血液，也就是說要把這個外來的形式變成我們中華民族自己的東西，并使其有自己的民族風格。”①在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對于藝術而言，地域的亦是民族的，而民族的亦是世界的。所以說，對油畫地域性的研究既是油畫民族化的前提，也是對油畫在中國立足的價值反思。

關鍵詞：油畫；地域性；價值反思

“地域性”從廣義上來講，代表一個地方空間、時間上的綜合體；從狹義上來講，代表一個地方的文化特征、地理特征和人們的生活面貌。特定的地域孕育著特定的文化以及特定的審美情趣。藝術的發生離不開它所處的地域，所以丹納在《藝術哲學》里面說“藝術作品的產生和環境必然完全相符，有什么樣的環境就會產生什么樣的藝術作品。”由此可見，一件藝術作品的特征包括題材、表現手法以及繪畫風格都和地域性密切相關。比如在15世紀文藝復興時期，如果沒有意大利當時經濟的發展以及人性的自由，人們現在很難看到《蒙娜麗莎》。地域性在風景油畫中表現得尤為突出。由于每個地域的文化、地理、氣候等條件不同，呈現出來的自然風光也各不相同，如果將19世紀法國的巴比松畫派和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的俄羅斯巡回展覽畫派的風景畫拿出來做一下對比，我們將很容易地分辨出兩者的差別?？梢姡赜虻牟煌沟糜彤媱撟鞒尸F出的面貌也是大不相同的。

油畫傳入中國，在20世紀初被中國人所接受并發展成為中國最大的畫種之一。而從油畫一開始傳入中國的時候就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如何將西方繪畫變成中國油畫，一直存在“化”的問題。首先，從題材上中國有著五千年的歷史文化，各種歷史典故、神話傳說等都是油畫創作的題材，如魏晉南北朝時期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就是根據曹植的《洛神賦》及有關傳說來進行創作的。而且中國地大物博、山川秀美，有東北山地和雪地、西北黃土高原、江南水鄉、東南丘陵等，這些歷史文化和地域特征是中國獨一無二的，也是油畫在中國扎根的沃土。其次，中國傳統繪畫早在原始時期的彩陶上就已出現，如《人面魚紋盆》、《舞蹈紋盆》等都有精美生動的圖形；發展到秦漢時期，出現了兵馬俑，這些兵馬俑和真人比例一樣，就像現在的雕塑；魏晉南北朝到清代是中國繪畫的高峰發展期，畫論、技法、題材都取得了矚目的成就。魏晉時期謝赫的《六法論》至今依然是品評繪畫的標準，可見中國傳統繪畫的博大精深。再次，從風格上來講，北方重寫實，南方重寫意，這為油畫創作的多樣性提供了可能。

為了使油畫不再是西方的專屬，藝術家們通過與中國的地域、傳統文化以及傳統繪畫語言相結合，努力實現油畫的民族化。如早期出國留學的藝術家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等人，他們不但學習西方繪畫并將它傳播到國內，他們還精通中國傳統繪畫藝術，一直將中國傳統繪畫語言如何融入到西方繪畫當中去，作為研究實踐的主題。如徐悲鴻的《愚公移山》，雖然運用西方繪畫技法，但從畫面的內容以及人物的神態、形體、精神內涵上都能看到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傳統繪畫語言的身影，將東西方藝術很好地結合在了一起。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百廢待興，藝術開始為政治服務，題材雖然單一，但表達的都是中國人民取得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勝利以及新中國成立的喜悅之情。隨著改革開放，中國打開國門，加強與西方文化的交流，中國藝術家們在學習西方繪畫的同時，也在強調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繪畫的重要性，并創作出了一些具有中國特色的油畫作品。如陳丹青的《西藏組畫》以寫生般的直接和果斷，再現了西藏人民的生活故事。他筆下的藏民不再是載歌載舞的宣傳符號，而是一種深沉、厚重的文化的載體。這幅作品將中國地域文化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幅畫之所以影響這么深遠，是因為油畫完美地結合了中國地域文化。

藝術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屬于上層建筑范疇，它同其他社會意識形態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在反映社會生活方面有自己的特殊性，因此藝術對社會的發展能夠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或促退作用。唐代的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指出，繪畫可以“成教化、助人倫、窮神變、測幽微”②。然而到了20世紀末，隨著互聯網的發達，文化傳播得到迅速發展，人們的審美意識也開始偏向西方，衣食住行上也開始標榜西方。無論從造型、風格還是技法上都在模仿西方繪畫，油畫創作也在迎合西方的審美情趣，傳統文化出現了斷層，創作缺失地域內涵。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藝術市場也在效仿西方，出現了很多畫廊和拍賣行。一些藝術家急功近利，為了迎合市場的審美而改變自己的畫風，哪怕低俗也馬首是瞻，完全忽略了藝術的功能以及藝術在社會中的地位。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油畫在中國的發展遇到了挑戰，很多作者在毫無理論根據的情況下開始模仿西方現代藝術形式，只求畫面給人的感覺是西方當代繪畫，完全忽視中國傳統繪畫理論及傳統文化，使得中國當代油畫缺失了應有的地域性和民族性，這是值得去反思的。

縱觀油畫在中國發展的一百多年，能出現在當代中國油畫史上的藝術家，無一不是結合中國傳統、地域文化，傳統繪畫語言來進行創作的。如冷軍的油畫創作，其作品以極端寫實的表現手法，使觀者在其畫前無不被其畫面那纖毫畢現、精致入微的形象與技巧所折服。他的創作比西方古典繪畫還要精湛，完全得益于他的傳統繪畫素養。眾所周知，中國傳統工筆花鳥畫、人物畫在宋代就已發展到高峰，這對他的油畫創作有著積極地影響。

在當代對油畫進行地域性研究，是為油畫民族化發展成為中國油畫的可能性提供理論依據，不僅能給中國油畫帶來創作條件，也是對當下油畫在中國發展的價值反思。

首先，對中國文化的價值反思。中國傳統文化追求天人合一，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這里的“天”、“自然”可以理解成地域，油畫創作只有與地域相結合，才能具有中國文化的內涵。丹納曾說過：“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性質面貌都取決于種族、環境、時代三大因素。”③可見地域性在藝術創作中的地位。油畫從20世紀就開始成為中國藝術家表現生活、社會現象的精神主題，就在中國擁有了自己的文化脈搏，成為了鑒賞和反思社會生活的有力載體。方力鈞說：“世界越來越小，不管在哪兒，我們都已經能得到同樣的信息。但我不是個國際的畫家，也許這聽起來很怪，我的創作根植于中國文化和歷史?！蔽幕碇粋€社會的整體意識，雖說藝術沒有國界，但表達的文化內涵是有區別的。無論在什么時候，油畫只有結合中國文化，才能在中國立足，這是毋庸置疑的。

其次，對油畫民族化的價值反思。齊白石曾說：“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敝袊鴤鹘y繪畫講求氣韻，追求形似，注重感性。而西方繪畫則強調形體、透視，以理性科學的態度進行創作。兩者的創作方式有著質的差別。如何將中西繪畫結合在一起，創作出具有民族特征的作品是中國藝術家努力的方向。汪亞塵首次提出“中國人的油畫”這一概念，認為中國的油畫應該具有中國身份，這是20世紀最早的關于油畫民族化的表述。他指出中國人畫的西洋畫，終究是中國人的洋畫，不見得中國人畫的洋畫就一定和西方的一樣。從油畫民族化提出到20世紀末，中國油畫民族化也得到了發展，藝術家陸續創作出了許多具有民族特色、地域特征的佳作。從21世紀以來，隨著西方文化的侵蝕，近幾年中國油畫的發展變得緩慢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倒退，原因就是作者無視油畫民族化的重要性，盲目追求藝術的新形式。分不清什么是當代藝術，盲目地認為當代藝術就是摒棄傳統文化、傳統繪畫的羈絆，忽視了油畫民族化的意義。這對于油畫在中國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第三，對藝術個性的價值反思。一位藝術家要想在美術史上留下自己的腳印，就必須要有自己的藝術個性及藝術語言。藝術講求的是形式的獨特性，如方力均的光頭形象，忻東旺的農民工題材等，都屬于自己藝術的一部分。在追求個性的同時不能忘記油畫在中國的身份。如忻東旺的《早點》描繪的就是日常生活當中老百姓吃早點的場景，畫面人物形象充滿趣味，不僅體現出作者高超的寫實技法，更能透過畫面發現他作品中的人文精神。他的作品表現的大多是對社會弱勢群體的同情，他以肖像的方式為這些弱勢群體造像、立傳，從而揭示出這一被邊緣化的族群本有的生命價值和人性尊嚴。他的作品所顯示出的人文情懷和人性力量，足以使每一個有良知的都市人去反省現在的社會乃至自身。這種畫面營造的氣氛便是忻東旺的藝術個性。地域性的不同也造就了風景油畫的個性。中國疆域遼闊，南北差異較大，東北雪原和江南水鄉就形成鮮明的地域性差別。此外，繪畫題材的差異，也使得風景油畫創作存在著鮮明的地域個性。如何表達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美，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追求，風景油畫也得通過創作主體并結合創作主體的情感才能形成自己的藝術個性。簡單的對景寫生是無法形成自己的藝術個性的。

當下經濟飛速發展，各行各業都追求創新，而油畫的創新不能脫離中國這塊地域。地域性研究有助于引導當下藝術家創作理念的回歸，促進人們審美取向由西向東的轉變，我們的藝術家們不再以西方藝術形式、審美趣味為標準，而以中國繪畫理論為標準，追求畫面的氣韻和似與不似之間的意境。藝術不僅要滿足美的需求，更要滿足社會意識形態的需求。中國特殊的地域給了藝術家創作的特殊題材，油畫創作無論是追求創新還是尋求個性都不能脫離地域性，只有地域的才是民族的。

注釋：

①劉淳.中國油畫史[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5：188.

②張彥遠.歷代名畫記[M].浙江：人民出版社，2011：1.

③丹納.藝術哲學[M].傅雷譯.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2，書名題簽.

參考文獻：

[1]王宏建，袁寶林.美術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7.

[2]葛路.中國畫論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1.

作者簡介：

陳耀，渤海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2013級美術系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畫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