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到死心如鐵

鄭相豪

我對偉大詞人辛棄疾并不陌生，他的詞我早年讀過。初中時，同桌神秘地打開他的筆記本，悄悄地念著《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聽到如此美妙的詞句，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如畫似的印在心上。毫不夸張地講，這首詞影響了我的一生，使我對唐宋詩詞產生濃厚的興趣。

我們北京參加采風的一行，于2015年4月24日晚九點多到達鉛山縣。25日早上，我到信江岸邊散步，抬頭往對岸一看，江北岸一座山包上矗立著約有六層樓高的辛棄疾巨大塑像，左手握著一把寶劍，右手拿著一本書。

我細細瞻仰這座塑像，心想一位善于填詞的人為何握著一把寶劍？一旁也在散步的兩位約70多歲的老者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一位說，你是從外地來的吧？辛棄疾不僅是大名鼎鼎的文人，填詞高手，也是一位具有卓越才能的軍事家，曾多次親率大軍抗擊金兵入侵，能征善戰，奮勇殺敵。一生堅決主張抗擊金兵，收復失地。另一位老者有些激動，插話說，他為祖國的統一，嘔心瀝血，付出畢生的精力和熱血，卻累遭投降派反對和打壓，甚至受到革職處分。一生屢屢蒙受讒劾，幾上幾下，歷經磨難。他在上饒和我們鉛山待過20多年，晚年生活過得很煩惱，很不順心。聽了兩位老者的一席話，我的心豁然亮堂了。從交談巾得知兩位都是縣巾學退休老師。此時，我竟情不自禁地想起曾讀過他的一些詞的字里行間，都顯示出軍人的勇毅和豪邁自信的情調。如《水調歌頭》“要挽銀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滿江紅》“馬革裹尸當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說”、《清平樂》“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等，無不豪情飛揚，氣沖斗牛。

下午，我在鵝湖書院了解到辛棄疾與愛國友人陳亮相見的傳奇故事。傍晚，雪后初晴，夕照輝映白雪皚皚的大地，辛棄疾在瓢泉別墅扶欄遠眺，一眼看見期思村前驛道上騎大紅馬而來的陳亮，大喜過望，正身患重病的疼痛頓時消散，下樓策馬相迎。兩人在村前石橋上久別重逢，感慨萬端，直抒真言，縱談國事，為金甌殘缺而痛心疾首，愛國之情洶涌澎湃于胸，拔劍斬坐騎，盟誓為統一祖國奮斗不止。辛棄疾與陳亮分別后發出“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的憂國憂民的吶喊，充分表達了他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懷，以身報國的崇高理想。

辛公之墓，環繞在四面青山之中，被郁郁蔥蔥的松柏樹掩映著。我情不自禁感嘆，自古青山埋忠骨啊！面對墓頭上萋萋芳草，我仿佛聞到辛公書寫精美詞句的翰墨香，又好像聽到戰馬嘶鳴聲。一位作家從路邊采集幾朵黃花與綠色的蒿草捆在一起，擺放在墓前，以表達對逝者的敬意和哀思。墓前還殘存許多清明節時民眾祭拜辛棄疾的黃色花束。后人不會忘記偉大的愛國者，他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這是刻在辛公墓前郭沫若對他評價的楹聯。大家靜靜地神色肅穆地自覺排成行，向辛公行三躬禮，心中默然祈禱辛公安息吧！1207年秋，68歲的辛棄疾，朝廷再次起用他，任為樞密都承旨，到臨安即今杭州赴任。當時辛棄疾病重臥床不起，只得上奏請辭。這年的農歷九月初十，抗金英雄、愛國詞人帶著憂憤的心情和沒有實現的遺愿離開了人世，死后葬在陽原山。

我在祭拜辛公墓返回的路上，寫下一首小詩，表達對辛棄疾的敬仰之意。《祭愛國詞人辛棄疾墓》：

春風輕拂陽原山，林深草寂獨凄然。

緬懷辛公征戰日，不滅金兵不解鞍。

先世愛國彰大義，黃花躬禮拜祭壇。

詞宗一代傳千古，喜看神州萬戶安。

辛棄疾受到多次打擊后，晚年一直在上饒帶湖和鉛山縣瓢泉過著無限郁悶惆悵的閑居生活。瓢泉田園的恬靜和期思村民的質樸，使辛棄疾深為感動，靈感翻飛而歌之，填下大量描寫瓢泉四季風光的田園詞，詞句曲折委婉，蕩氣回腸，用筆極為細膩，尤顯樸素清麗，生機盎然。如《鷓鴣天》“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西江月·溪頭》“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頭忽見”等等，讓我無限感慨和驚嘆詞宗豐富的想象力。

辛棄疾一生留下600多首經典詞章，其中在鉛山縣就留200多首，他是我國文學史上產生過重大影響的豪放派愛國詞人，開了一代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