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鋤

伍青松

一柄鋤頭是沒有多少歷史的。

它不過是天地間與泥土打交道的農具，并沒有太多輝煌，只是在被高高舉起的剎那，越過不可一世的太陽，進入我的眼中。我想再也沒有什么能比那一柄鋤頭更普通，卻也沒有什么比它有更久的歷史。

農忙的時候，它被人握在手里，親吻泥土，親吻大地，用瘦弱的軀體去開辟生命的源頭；閑暇的時候，它仿佛是一位睿智的老者，長長的鋤把像是枯瘦的胡須，牽動歲月的痕跡，然后被人們高高掛起，這或許就是它一生的命運。可是誰又知道一柄鋤頭真正的歷史呢？恐怕鋤頭的壽命只能用“代”去丈量，每一個農民從父輩手里接過一柄鋤頭的時候，接過的，還有整個家庭的命運。或許這柄鋤頭已經傳承了十幾甚至是幾十代，或許它沾染過北國狄戎南犯時士兵的鮮血，或許它劈開過入侵中華的洋鬼子的頭顱，但它身上的血跡早已干涸，血腥味早已被風干，留下的，是洗凈鉛華后的淳樸厚重，敦實沉穩。

我望著那一柄鋤頭，默默地傾聽它的訴說。它說它聽過路邊老農對孔老夫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感嘆，參加過歷世歷代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敦實的刃口開鑿出歷經千年不朽的大運河、都江堰；它救過侵華日軍鐵蹄下慌亂的手足同胞，堅硬的血刃只向著敵人的頭顱露出嗜血的鋒利；它開墾出大片大片戰后的貧瘠焦土，長長的鋤頭耕耘出華夏民族的口糧。但它是不說話的智者，守護著每個祥和的家庭，守望每一個人。

從認識一柄鋤頭，了解它，再到讀懂它，讀懂父輩給我們留下的最寶貴的財富，我竟要去穿越千年的不朽光陰。我只是一個閱讀者，從那斑駁的痕跡里讀出歷史的厚重，用文字去記錄它所有的心事。

如果有來生，我想去做一柄鋤頭，在火中煅燒，淬煉，錘打，然后被手上長滿厚繭的老農民握在手里。我想去傾聽家里新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享受夕陽下放學的學生們的歡笑聲；我要去目送離家的少年去闖蕩四方，在最祥和的家鄉等待他們凱旋；我想去看看迎親少年臉上的喜氣洋洋，偷窺新嫁娘臉上的無限嬌羞；我要去傾聽屋內悲戚的奏樂，親身去開鑿主人的墓穴；我想去被傳承，從一代人手里傳到另一代人手里，我要把我的故事，講給千年之后再見到我的少年……在有鋤頭的地方，有我心里的故鄉，不管世界再怎么變遷，我們的心里總會記得一柄鋤頭和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偉岸身軀，是這些微不足道的英雄，養育我們的生命，在故鄉為我們守望。

荒蕪的心田里，我想象著有那么一柄鋤頭，高高揚起，越過溫暖的陽光，開鑿出不朽的生命……

作者系吉林大學植物科學學院農學專業2013級學生

（責任編輯 侯雅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