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

黃文華

舌頭已幾乎擺脫鄉音，卻頻頻回顧榛子隱藏的激情；

身體斜靠在城市的屋檐，記憶卻游蕩在比童年更遠的山野。

斬不斷的鄉愁，長著紛亂的翅膀，始終飛不過那一方水土；

擋不住的回歸，露出板栗色面容，交付深山收藏，只等野孩子的手將它剝開。

綠色的包衣，生命逐日生長的聲響隱約可聞。這包衣，是母親孕育我的包衣嗎？

哦，母親，我曾是你身體的一部分，羊水蕩起的每一絲漣漪都變成我的神經；你的每一次呼吸，都牽連著我的喜怒哀樂。當我分離成獨立的個體并日漸強壯，我依然不停地想要回歸你的身體。

羊水，是原始海洋，生命的律動、流動的話語、深邃的秘密、焦渴的欲望……海水的分子飛出來，在大氣中循環，變成云，變成雨，最終又回歸海洋，就像榛子葉落在樹根，腐爛成泥。

綠色包衣下面，是金屬般的外殼，是阻擋一切外因的城墻，只是怕我柔弱的內心被擊碎，就像被一場感情碾成粉末，再也無法完整一樣嗎？

這城墻是父親的身軀，屹立不倒，直到我變成更堅實的城墻。

用優質的糧食喂飽我，用香甜的美味哺育我，把每一寸空間讓給我。

用時間染黑我的頭發，你們變成白發；用血液強壯我的四肢和智慧，你們日漸枯萎。

故鄉啊，一枚榛子是我守望故土親人的眼睛，請允許我任性地留于此地，永遠不要遠走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