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洲



我從拿起相機至今已有40多個年頭了。在這40年的攝影歷程里,從記錄、報道攝影到拍攝太行山人物、風情,再到后來的太行風光拍攝,我從未離開過自己的家鄉太行山。
朋友們經常問我,你不厭其煩地進山拍照到底為什么?不累嗎?我點點頭,報以淡然地一笑。
我喜歡山,對山的仰賴與尊崇由來已久。
我的故鄉是太行山腳下的一個小村鎮。每天早上一起床,站在當院仰望北方,就會看到似乎緊貼著我們的那晨曦中的紅紅崖壁,看到遠方那朦朦朧朧的山路,像一條彎彎曲曲的絲帶向大山深處延伸。父輩們告訴我,那是“北大路”,書名“白陘”(太行八陘之第三陘),昔日為晉、豫之隘口,是方圓百里鄉親們進山的唯一古道。
我是沐浴著太行山風,吸吮著太行乳汁長大的,幾十年與太行山相依相隨。小小年紀就領著弟弟、妹妹在山坡上刨食兒,跟著鄉鄰們在山間累死累活地勞作。永難忘卻跟著母親在山坡上采藥、挖野菜,跟著父親在山里鑿石、砍柴,推著裝滿柴火的獨輪車汗流浹背地在窄窄的山路上苦苦行走……
上世紀80年代中期,我從拍攝太行山人生存狀態轉入對太行山水的關切。開始沉迷太行山那巨大的色塊和朗然的線條,追逐太行山濃墨重彩、淡然迷蒙的神韻……
大山對我特別眷顧,除了幾十年的養育之恩外,在攝影上它更是賜予了我無數恩惠,將那些在拍攝中難以見到的景物恩賜于我。
我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沿著太行峽谷的山澗古徑、石壁“天梯”,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春夏秋冬,晨曦暮靄,風中,雨中,霧中,雪中,還是那些地方,還是那些場景,一走就是幾十年……
我非常虔誠地、亦步亦趨地像朝圣一般地在山里行走,對山里的巨崖、蒼巖、野樹、瀑流,一草一木都有一種親近與敬重,常常直面它們屏息凝神……每次走近陡峻的絕壁,刀切般的溝壑,盤旋的天梯,都會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呼喚和超乎尋常的精神震顫。每次在山里拍照都會有一種忘我的沖動和激情,拍攝完成后還久久難以離去……
我也曾去過很多地方,游歷過不少名山,都未能在其中找到自己心中想拍的東西,唯獨太行山讓我魂牽夢縈。我特別崇尚太行山博大、雄厚的壯貌和充盈著生命張力的精神;特別喜歡太行山那偉岸絕倫的崖壁和神秘莫測的峽谷以及山水之間如詩如畫般的意韻;特別喜歡在濃重的雨霧和疊積的煙靄中尋找瞬息萬變的自然形態;特別喜歡表現太行山最原始的那些安詳寧靜的景致;特別強調從自然景觀中尋找人的蹤跡……我試圖最大限度地運用太行山自身形狀、體積、色彩、質感去表達太行山的精神內涵。
我喜歡在夏天或者冬天去太行山拍攝,大都選擇在雨中、霧中、雪中等特殊天氣。太行山的蒼涼、凝重在這些特殊天氣下才能得以展現。雨霧中的太行神秘、幽靜,是一幅煙云籠罩水墨般的畫面,似云非云,似霧似霧,濃淡虛實,撲朔迷離;云海的出現使太行更加奇異,山澗升騰的云霧會突然集聚成滔滔云海,氣勢磅礴地覆蓋腳下的群山,在峽谷中無聲無息地翻滾飄動;大雪中的太行蒼茫、端莊,皚皚白雪,鋪天蓋地,峽谷氣勢如虹,峭壁頂風傲雪,白雪遮掩下的“赤壁”似錚錚鐵骨。在這萬簌靜寂的世界里,整個心靈都被凈化了。
在多年的太行拍攝中,我逐漸養成一種“靜觀”習性,經常站在懸崖面前凝視良久,經常獨自一人在崖邊小路上尋尋覓覓,經常到一些荒蠻、野逸的地方將相機置于一旁,坐在山石上默默沉思,用一種真誠心態與自然對話,感受大自然的博大與深沉,體會一種人與自然的互化和靈動,以“靜觀”的方式去尋求自然中景物與自己內心深處的契合點,自然生命與自身生命的契合點,去尋找一種自我心靈的慰籍與太行神髓的融合……
在當今彌漫春天的攝影園地,各種風格、流派的影像如同姹紫嫣紅的百卉,顯露著各自的風姿。我守望著太行山,獨守著故土這塊“風水寶地”。我深信,特別的山石,特別的風物,特別的養分能滋養出特別的“山水”。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已至“耳順”之年。我很慶幸,在我年輕的時候找到了一處蒼茫、厚重的精神棲息地。雖然歲月的長風卷走了青春的容顏,但照片里清晰記述著幾十年的風塵……
我坐在電腦旁靜靜地、用鼠標一張一張地翻看著那些把手舊作,突然間心底又生出一個念頭。能否換一種理念,換一種思維,嘗試一種新的拍攝方法,或許會把太行山拍得更好。我陷入了一種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