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澳門葡萄牙人名用字的粵語翻譯

陳競翹 陳一霖

摘 要：16世紀中葉，葡萄牙人開始與中國進行貿易，并把廣東省南端的港口澳門作為寓居地。由于葡萄牙語與澳門的粵語長期共存，二者在語音、詞匯甚至在句子結構上都出現了彼此滲透的現象。本文從粵語對旅澳葡萄牙人姓名的翻譯用字上進行分析，試圖找出翻譯用字規律和兩種語言在語音上的相互影響。

關鍵字：粵語 ?葡國人名 ?翻譯用字

一、引言

自16世紀中葉開埠以來，澳門在葡萄牙人的管理之下，逐漸成為東亞貿易圈的重要國際性港口之一。大量葡萄牙人來到這片土地上，與當地人混居，產生了一個新型的、克里奧爾式的社群——土生葡人。該社群使用著一種以葡萄牙語和粵語為基礎，混雜了英語、馬來語、日語等詞匯的語言，這種克里奧爾式的語言被稱為土生葡語，又叫“澳門土話”。

目前，國內在土生葡語研究上已積累了一些研究成果。其中，綜述性文章有《論近代中國最早的洋涇浜語——廣東葡語的歷史淵源和影響》（周毅，2005），《澳門歷史語言文化探述》（劉月蓮，1999）;詞匯方面有《澳門土生葡語粵語借用詞語初探》（陳力志，2002），《澳門粵語中的葡語借詞研究》（孫錫亮，2002）;側重語音考察的論文有《澳門土生葡人廣州話語音研究》（溫慧媛，2001），語言調查類成果有《澳門土生葡人的語言態度及語言使用狀況調查》（王閑，2007），《澳門語言狀況與語言規則研究》（黃翊，2005）等。

縱觀這些文章，所涉內容廣泛，但少有提及粵語翻譯葡萄牙人名的用字狀況。由于歷史原因，粵語與普通話不同，在用字方面有自己的特色，這也體現在澳門葡萄牙人翻譯人名之際使用了兼顧粵葡兩語的文字。

二、粵語翻譯葡萄牙人名的用字及其在語音上與葡語的契合度

粵語雖然是漢語方言的一種，但由于地緣隔閡和歷史變遷，早已形成了一套有自身特色的語音系統。粵語既保留了古漢語中的入聲，也將語音變化較為豐富的百越族的語言融合到自身當中。粵語的使用范圍不限于廣東省內，在廣西、港澳等地也相當流行。本文所討論的粵語為澳門粵語，與標準語音差別不大，可看作是廣州粵語的一個分支，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香港粵語譯音及英語的影響。用澳門粵語翻譯葡語人名時，呈現出多樣性和復雜性。

葡萄牙語是印歐語系羅曼語族的一個分支，在詞匯、語法、句子結構方面與同為羅曼語族的拉丁語、西班牙語、法語、意大利語等都有著相近的特點，但語音方面則與其他幾門語言有較大不同。粵語和葡語是兩種無論在語系還是語音上都有較大差異的語言，兩者之間能夠發生一些互相滲透的現象，得益于粵語豐富的語音系統。不過，因為葡語沒有漢語如此多的聲調，所以在粵語進入葡語后，聲調逐漸被取消。

葡萄牙語的元音往往是一個元音對應好幾個發音（見表1）。

表1：葡語元音發音表

a e i o u

發音 [a] [?][ε][e] [i] [o][?][u] [u]

-i ai ei —— oi ui

-u au eu iu ou ——

-m am em im om um

加鼻音符 ?/ ?o ?e —— ?e ——

從上表可見，葡語元音不僅發音方式復雜，而且元音組合種類多變，尤其是鼻元音更是占據中心。但由于粵語的元音（韻母）系統較為發達，在翻譯葡語詞匯及人名時，可以根據音節找出相應的音韻來對譯（參看表2）。

表2：粵語韻母表

i u y

a ε ? ?

ai ?i ei ?i ui

au ?u iu ou ?y

am ?m im

an ?n ?n ?n

in un yn

a? ?? ε? i? ??

?? u?

ap ?p ip

at ?t yt

it ut εk ik ?k

ak ?k ?k uk

m ?

對比表1和表2可以看出，粵語能夠對應葡語的韻母的組合也相當多。對應人名用字（如表3）。

表3：

a e i o u

p/b 巴，杷 丕 必 波 卜

k/g 卡，加 吉 杰 郝 古

t/d 打 德 迪 托 督、篤

m 馬 乜 米 莫 末

n 娜 尼 尼 娜 奴

ng 阿，亞 艾 伊 柯 烏、兀

ts/dz 查，渣 謝 切 卓 朱

s 沙 薛 斯 索 蘇

w 華 維 域 和 胡

f 花，化 菲 費 科 虎

h 夏 克 希 荷 ——

l 拿，喇 列 利 羅 盧

j 也 野 日 玉 于

gw/kw 瓜/骨 桂 —— 果 古

部分組合竟然能高度契合葡語發音。二者接近的元音組合（如表4）。

表4：

粵語 ai ei oi ui au iu ou

葡語 ai/ei ei oe ui au/ao eu/iu ou

對應的粵語翻譯人名常用字見表5。

表5：

ai ei oi ui au iu ou

p/b 哌、拜 彼、皮 —— 佩、貝 鮑、包 （彪） 葆、寶

k/g 介 基 蓋 葵 —— 喬 高

t/d 大、泰 地、戴 代 退 透 丟 道

m 邁 美 —— 梅 某 謬 毛

n 乃 尼 耐 —— —— —— 瑙

ng 艾 —— 愛 惠 歐 耀 奧

ts/dz 齋 —— 蔡 —— 秋 超 ——

s —— —— 賽 穗 —— 肖 掃

w 懷 衛 —— 薈 —— —— ——

f 費 飛 —— 灰 —— —— ——

h 解 —— 開 —— 侯、豪 囂 皓

l 賴、拉 利、禮 萊 雷 樓 廖 勞

j —— —— —— 睿 尤 遙 ——

gw/kw —— 桂 蓋 —— —— 嬌 ——

粵語保留了古漢語特有的入聲字及入聲韻尾。以-m，-p，-t，-k為代表的四個入聲韻尾，以及仍然保留在粵語和吳語等方言中的韻頭ng（上表已提及，這里用作韻尾，即普通話中的后鼻音ng），在翻譯葡語人名時也表現出了較高的契合度。表6以a作韻頭，這部分所用的漢字如下（見表6）。

表6：

am ap at ak an/ang

p/b —— —— 拔 柏 班

k/g 金 甲 吉 格 簡

t/d 譚 塔 達 —— 旦、坦

m 文 —— 勿 麥 曼

n 南 —— —— —— 能

ng 巖 鴨 押 厄 晏

ts/dz 琛 —— 察 翟 贊

s 森 什 —— —— 山

w 云 —— 屈 —— 彎

f 熏 —— 發、法 —— 凡

h —— 合 —— 黑、克 嫻

l 藍 臘 辣 —— 蘭

j 嚴 葉 熱 —— 仁

gw/kw 官 —— —— —— 關

注：葡語中的h并不發音，此處與h對應的發音均是葡語對粵語的倒譯。當粵語翻譯遇上葡語的“nh”音時，多按照粵語的“ng”（韻頭）來譯，如nha譯為“也”，nho譯為“奴”或者“玉”。

三、粵語翻譯葡萄牙人名用字更接近中國式人名

由于澳門為中國固有領土，葡萄牙人在派駐總督的時候，為了更好地適應澳門生活，也為了更方便跟中國官方進行交往，他們在譯名或取名時往往更希望表現出“中國化”和“廣東化”，希望能夠借此打消澳門居民和中國官方的顧慮，讓葡萄牙的寓居更有合法性。

在一份1623至1694年的澳門總督名單中，我們可以看見多數澳督都采取了中國化名字，其讀音也比較接近粵語發音（見表7）。

表7：

1 馬士加路也 Mascarenhas 1623年7月7日

2 羅保 Lobo 1626年7月19日

3 施維拉 Silveira 1630年6月

4 羅郎也 Noronha 1631年12月1日

5 多明我 Domingos 1636年8月

6 施羅保 Lobo da Silveira 1638年8月

7 依蘇沙 Carvalho e Sousa 1645年8月

8 杜琛 Docem 1646年

9 瓦希基 Jo?o Pereira 1647年8月

10 費蘇沙（俾利喇） Sousa Pereira 1650年8月

11 布加路 Bocarro 1654年8月

12 施萬奴 Manuel da Silva 1664年7月22日

13 施維路 ?varo da Silva 1667年8月31日

14 施波治 Borges da Silva 1670年7月20日

15 羅東尼 António Lobo 1672年7月20日

16 沙加路 Castro Sande 1678年12月10日

17 由美路 Luis de Melo Sampaio 1679年12月10日

18 文禮士 Meneses 1682年12月10日

19 畢美達 Pimentel 1685年7月5日

20 韋以納 Vieira 1688年7月31日

21 高士達 Costa 1691年7月21日

22 美路 Melho 1693年11月23日

23 費以喇 Freire 1694年7月21日

上表當中，除去少數自取名字的總督以外，但凡以葡語名譯音的總督，多數都遵循了三字中國式姓名。此外，他們還按照中國人的習慣，名字當中多帶有中國的姓氏用字，如“施、羅、費”等都是中國人較為常見的姓氏。由此可見，他們也深諳中國文化，在取名方面也注意到要照顧中國人的心理感受，傾向于采用一些帶有吉慶意味的漢字，如“利”“泰”“美”“達”等，或者擇取若干蘊涵儒家理念的單字，如“禮”“仁”“德”等等。

四、粵語翻譯葡萄牙人名用字本土化和用字口語化

用字本土化是粵語翻譯葡萄牙人名的另一個重要特點。廣東人為了使粵語與普通話能夠有更強的兼容性，將很多古漢語字賦予了新的意義，這也是口語化特點之一。這些粵語特色字多帶有口字旁，且在粵語中的發音瑯瑯上口，較為符合廣東人的說話方式。這些帶口字旁的常用字有“啲、呢、哩、吖、喳、吡、啤、啰、噶、嘎、咖、嘜、嚹”等。還有部分不是口字旁的古漢語字，如“孖、燶、俾”等。這些字多見于早期文獻當中的人名翻譯，由于沒有統一的翻譯標準，當地人在剛接觸葡萄牙人時，選擇了更為適合粵語發音的本土用字來譯介人名。

下面就部分在譯葡語人名時，偏粵語口語化的常用字做簡單分析。（按A-Z順序排列）

1.阿/亞：A/Ar。在粵語稱呼系統當中，“阿爸、阿媽、阿伯、阿哥”等占了很大比例。因為發音相近的緣故，“阿”字有時寫作“亞”字，所以在翻譯時，但凡以A開頭的人名，多被譯成“亞-”，如“Amaral”譯為“亞馬勒”，“Amaro”譯為“亞嗎盧”。

2.吡/俾：Pe。葡萄牙人名當中有不少以“Pereira”為姓的人士，當譯為“俾利喇”。

3.噶：Co。有葡語人名“噶地利亞”，Corte Real。

4.卡/伽：Ga/Ca。以這兩組字母開頭的葡語人名相當多，最著名的當屬“賈梅士”，又譯為“卡蒙斯”。粵語當中“賈、卡”音近相通，“加”亦多見。

5.喇/嚹/拿：La。粵語當中[n][l]音不分，所以會鬧出“牛”“劉”混淆的情況。葡語的“La”或者“Ra”在人名中經常出現，如“施基拿”，Siqueira;“俾利喇”，Pereira。“嚹”也為粵語語氣常用字，用作人名翻譯有“嚹些喇”，Lacerda。

6.嗎/瑪/孖：Ma。前兩字常見于葡語人名當中，后字為粵語本土字，常用作人名。

7.咩：Me。該字對應葡語當中的Me，如：“道咩”，Tome;“咩路”，Melo。

8.歐/奧：Al。Al在葡語中發[au]音，轉譯成粵語時類似歐[?u]發音，多將“Alvez”譯成“歐維士”。

9.喳/摣：Cha。后面一字較為生僻，在譯名當中也用得不多，只有“馬摣度”，Machado一名。

五、結語

葡萄牙人寓居澳門數百年間，粵語和葡語之間相互交融。作為外來語言，如何使自身與本土語言相容，是葡語不得不面臨的難題。所幸的是，經過長期的碰撞和滲透，澳門葡語最終完成了本土化，無論語音還是詞匯，都形成了“廣東特色”，或者叫“澳門特色”，當然，其中亦擷取了中華傳統文化的要素。澳門葡人不僅選取中國式姓名，還有意擇取契合當地華人文化心理和言語習慣的用字，這也構成了澳門中葡文化交流融合的一道風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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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王閑.澳門土生葡人的語言態度及語言使用狀況調查[D].廣州：

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

[10]黃翊.澳門語言狀況與語言規則研究[D].北京：北京語言大學

碩士學位論文，2005.

（陳競翹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 315211;陳一霖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 31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