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里的詩意

鮑捷

她的煎餅攤就擺在熱鬧的步行街口，簡單的手推車上嵌著一個平底鍋，鍋邊放著一盆和好的面粉，一盆碧綠金黃的韭菜雞蛋餡。每天，她專心致志做著煎餅，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車流人群，一天一天就在面粉的搓揉拿捏中寂寂度過。

那個深秋的黃昏，刮著冷冷的風，我接兒子放學。等公交車時，被一陣陣濃郁的韭菜香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步。第一次仔細看她：額上幾道深深的皺紋，留下歲月的痕跡，臉和手都被冷風吹得通紅，看上去四十多歲，沒有一般小攤女人的邋遢隨意，大紅冬襖外圍著一條藍色碎花圍裙，樸素而潔凈。她正用雙手飛快地搓揉翻揀，一個個圓乎乎、油汪汪、金燦燦的韭菜餅子在她的手下翻飛。

等煎餅的間隙，我打量這個小攤，沒什么特別。在昏黃的街燈下，她及她的小攤都籠罩著一種淡淡的煙火的氣息，一種濃濃的家的味道。突然，我發現在小推車中間的隔板上，放著一個紅皮筆記本，式樣已經過時，卻有一種俗世里的美好?？吹贸觯魅艘欢ê軔鬯⑷杖論崦?，翻閱它。

我的目光停留在紅皮筆記本上，久久沒有移動。她仿佛看出我的疑問，靦腆一笑說：“沒事時坐著曬曬太陽、翻翻雜志，遇見好的詩，就忍不住抄下來。呵呵，年輕時候喜歡文學?！彼脑捵屛毅等唬氩坏剑@樣一個賣煎餅的女人，被生活打磨得如此粗糙，卻又如此細膩，竟如此執著地喜歡詩、喜歡文學，那該是一種怎樣的熱愛和堅守？

我突然想起電影《Swann》中那個寫詩的普通農婦，生前默默無聞，死后卻令許多城里人驚訝喜愛。她常穿著農家樸素的衣裙，站在風里，嘴唇緊閉，目光憂郁地望著遠方。她生活在粗壯丈夫的暴力之下，那個男人不懂得她的詩，更不懂得她的美。她只能在結束一天的辛勤勞作后，才悄悄地把自己沉浸在內心深處的世界里，把內心豐富的情感用美麗的句子表達出來。她將希望與夢想寫在破碎的紙片上，一片又一片，藏在皺皺的牛皮紙袋里，在日復一日的艱難生活中，她從未放棄自己的夢想。

其實，做煎餅女人抄寫的詩句有多美，意蘊有多深刻，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與電影中的農婦一樣，有一顆能從生活中發現美的心。

此時，坐在暖和的車廂里，兒子依偎在我的懷中，他香甜地吃著煎餅，和我說著幼兒園的趣事。車窗外，夜色漸濃，華燈初上。下班的人們裹著陣陣寒氣上車，不一會兒，車廂里的陣陣溫暖就將這寒氣融化，人們說著笑著，牽掛著不遠處亮著燈光的家。

忽然覺得，心里滿滿的：是晴空艷陽的暖，是春風拂面的柔，是姹紫嫣紅的嬌，是圍坐火爐的熱，是韭菜煎餅烙在鍋里的香。日子里的詩意，原來是這樣美好！

（選自《2012中國散文年選》，有刪改）

讀后一品

只要能有一顆從生活中發現美的心，你就會發現日子里處處充滿詩意。

思有所悟

1.文章第二段中的畫線句子運用了哪種人物描寫方法？有什么作用？

2.文中的“我”在看到做煎餅女人的日記本后，情感發生了哪些變化？

3.文章第四段中的黑體詞語“粗糙”和“細膩”有什么表達作用？

4.文章第五段中寫電影《Swann》的內容對表現做煎餅女人的形象有什么作用？

5.結合選文說說“日子里的詩意”有什么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