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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改造運動使城鄉結構發生重大變化,令人驚喜的是改善了人的生存環境,但卻讓我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歷史記憶。
——渠巖
渠巖
跨界藝術家/當代攝影藝術家
采訪時間:4月19日
采訪地點:榮祥廣場星巴克
渠巖如今是一位跨界藝術家,他的作品涵蓋了繪畫、裝置、多媒體等,多直截了當地反應社會尖銳問題。進入新世紀,渠巖的創作轉向攝影,對于渠巖來說,“攝影是將我們所處的瞬息萬變的社會記錄下來的最好方式,并且這樣的攝影作品具有文獻價值”。但不同于大多攝影師關注于城市各個方面的拍攝,渠巖把他的視線放在了鄉村。
最近幾年,他的《鄉村三部曲》(也稱為《人間》),包括《權力空間》、《信仰空間》和《生命空間》在中國當代藝術界和攝影界引起了較大反響。《鄉村三部曲》的3個系列之間緊密相連,有合理的邏輯關系。如果說《權力空間》是他切入鄉村現實的開端,那么《信仰空間》和《生命空間》則是他深入鄉村現實的延伸,是自然演化的結果。通過《生命空間》中表現的鄉村醫療狀況的嚴峻和矛盾,反證出《權力空間》的權力失語和行政不力,也印證了《信仰空間》中鄉村信仰的扭曲和畸形化的病因。
起初,渠巖也只不過是想用攝影的方式去正視權力的問題。但在《權力空間》的拍攝過程中,他真切地感受到,相比城市,鄉村各方面的問題更為明顯,便將他的攝像機鏡頭更多的聚焦于傳統的農業大省山西。這是因為渠巖認為,中國是農業大國,鄉村的狀況是中國最普遍的、更典型的反映,在經濟層面,鄉村的經濟發展狀況和所受的關注遠不如城市,由此衍生出很多問題;再則,由于鄉村蘊含著深厚的民族傳統,當鄉村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影響,但又不像城市一樣得到迅速的吸收,既深入又全面地被“西化”,鄉村所體現的東西方文化矛盾更為突出。
雖然改革開放以來,鄉村的現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村民的生活水平有了提高。一些偏遠的山村解決了溫飽,但是還是存在著不少問題。其中,醫療問題成為鄉村民眾最大的生存威脅。目前政府已經注意到了這些問題,并推行了一些醫療政策,制定了一系列醫療保險的措施,但是這些舉措遠不能滿足農村的需求。村民看不起病,如果患了重病,可能得花費一輩子的積蓄甚至變賣家產。部分鄉村中的醫療場所是不符合基本的醫療條件和規范的,鄉村診所、小門診部,甚至小藥店都膽敢給鄉民診斷甚至治療。通過渠巖的《生命空間》,我們可以看到破舊而狹小的房間,像雜物甚至是垃圾一樣堆放的藥物,和面無表情的動作僵硬的人物……看到這樣的場景,不少人覺得這是擺拍的效果。但渠巖一再強調,這只不過是他在拍攝的過程中主觀截取角度,照片中的情景是中國鄉村醫療的真實現狀。
《生命空間》系列出現了人物。人,更能真實地表現在鄉村診療過程的壓抑,矛盾和沖突。“然而,村民如今對鄉村的醫療現狀都很漠視,也很麻木。由于環境和條件都受到限制,有些偏遠的鄉村普遍缺醫少藥,一些合法的醫療單位衛生條件都很差,更別提還有一些非法的地下診所了。村民很多的病都給耽擱了。”說到此,渠巖有些黯然。
這個系列的拍攝工作必然是會遇到困難的。雖然渠巖拍攝的大多是合法的醫療單位,但是由于醫療條件離政府的要求還是有很大的距離,這些醫院的負責人還是不愿意被拍,因為他們無法確定拍攝的動機。渠巖表示,特別是在黃河周邊地區,對記者采訪的限制非常嚴苛。鄉政府規定,所有的記者采訪和拍攝必須要有縣委宣傳部的許可和批準。沒有上級的批文一概不予接待并必須拒絕拍攝。“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讓你拍。即便是解釋之后同意拍攝,他們也是懷著疑慮的態度讓你去拍攝。因為他們可能擔心上級部門檢查他們不合格的衛生條件,這對他們的合法營業會造成一定的困擾。所以他們多少還是帶有一種擔心和忐忑。”于是,每次的拍攝只能盡快選擇合適的角度,按下快門,唯恐過得太久他們就反悔。
鄉村信仰的活躍也是較為明顯的現狀。過去,鄉村里的民眾需要繳納公糧、交農業稅,但取消這些項目后,鄉村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就發生了重大的改變。大部分青壯年為了更好地謀生,都離開鄉村到城里打工。由于大部分的壯勞力都離開了鄉村,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當地政府也沒有給這些弱勢群體和村民的及時關懷,而這個時候鄉村的宗教勢力就開始活躍,宗教信仰活動也非常頻繁。現在,鄉村里最活躍、最熱鬧的地方反而是宗教場所。在考察和拍攝的過程中,發現了這些現象的渠巖,便將他的鏡頭聚焦于此,由此產生《信仰空間》系列。
但是,他觀察到鄉村里的人并沒有嚴格地按照宗教的教義來進行活動。他們從自身的生存經驗和文化背景出發,將外來的宗教和本土習俗融合在一起。在《信仰空間》中,我們可以看到鄉村的教堂內,在鮮紅的“十字架”上有中國特色的牌匾,教堂內不時還配上幾個中國紅的燈籠。渠巖告訴我,照片以外,還有一些乍看之下讓人感到“驚奇”的場面,“你可以看到鄉村的基督教堂念佛珠,然后他們祭拜著中國的、西方的各種各樣的神明,就像中國的全神教,對他們來說,拜神就是多多益善的事”,“很多鄉村里的圣歌,都是一些傳統的道德倫理甚至是家長里,曲調也是中國流行歌曲和民歌”。渠巖微笑著解釋:“宗教信仰的形式對他們來說并不是特別的重要,信仰更多是為了驅病防災,這個是對他們一種比較實際的幫助和關懷。但更重要的是,得到一種相互的慰藉和相互的關懷”。
隨著社會的變遷,城鄉差距越來越大。在這種狀況下,鄉村所存在問題就會越發清晰,值得關注的情況越來越多。談及到渠巖未來的拍攝計劃,他表示除了之前關注的這3個問題,目前快完成了《造神空間》系列,還有《生活空間》和《死亡空間》也是圍繞鄉村展開的。
采訪將要結束的時候,渠巖有些無奈地感嘆:“城市化進程極大地改變了我們的生存空間,只是我們大多只看到城市翻天覆地、面目全非的改造,卻忘了曾經和現在都屬于大多數人賴以生存的鄉村的變化”。在城市化愈演愈烈的狀態下,鄉村漸漸變成一個自生的世界,在主流之外,在喧囂之外,獨自默默地運行。渠巖用攝影作為在城市化過程中,鄉村轉變后的見證人,用他的《鄉村三部曲》記錄了中國的底象,這些都成為了凝結出鄉村實相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