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守望萬千黎明

去年夏天，一項公益活動——冰桶挑戰(zhàn)賽一夜之間在國內(nèi)流行起來，各路明星與名人紛紛舉起冰桶“醍醐灌頂”，表達對“漸凍癥（ALS）”患者的支持。徹骨的冰水或許能讓人暫時體會到他們四肢麻木的感覺，而與真正的病痛相比，“簡直不及其九牛之一毛”，雷克薩斯車主張先生說。他無法想象，自己會與這種極為罕有的病癥相距如此之近——近到僅隔著一只排擋桿。

此刻，張先生坐在白色雷克薩斯RX 270的副駕駛座位上，看著正在開車的朋友勝平，心中滋味五味雜陳。不知道這會不會是勝平最后一次手握方向盤。因為，勝平所患的漸凍癥發(fā)展極快。

這輛雷克薩斯是張先生買給勝平的——在得知他患病之后，張先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放下一切，和生命中最重要的兄弟開車自駕，游遍全國。為此，張先生制定了一整套詳細的方案，他準備與勝平一起，用車輪丈量每一處絕美的風景。男人間的友誼，就是這樣含蓄而深沉。兩個人從北京出發(fā)，第一站選擇了勝平的老家湖北天門?！皼]想到，此后他出門越來越不便，周游全國的計劃就暫時擱置了?！睆埾壬粺o遺憾地說。

生于60年代的張先生有著那個年代特殊的性格烙?。核麩釔圩杂?、篤信正義、腳踏實地、低調(diào)謙遜。高峰低谷、浩蕩青春，逝去的是一去不返的年華，沉淀的是如鉆石般耀眼的友情。人生難得一知己，張先生是幸運的，他和勝平用20年的時光，證明著人與人之間最簡單的關(guān)系——信與諾。

80年代末，張先生從同學(xué)母親的電纜公司離職，舍棄了當時頗高的薪水，進入完全陌生的體育用品行業(yè)，從底層銷售干起。最苦的時候，他揣著一張火車票，從深圳到北京，沿途路經(jīng)十余座城市，一站站游說經(jīng)銷商，一點點勾勒著自己的事業(yè)版圖。一年之后，他賺到了第一桶金，他用這筆錢買了一輛車。

世界就是這樣隨處都是機緣，張先生結(jié)識了同學(xué)的表弟勝平，由此展開了二人此生交織的信諾之誼。兩人都是很有主見的人，但在一起做生意的二十多年，從沒發(fā)生過任何爭執(zhí)。張先生說：“我們一起犯過很多錯誤，也曾錯到讓我們幾乎沒有再站起來的勇氣。就算這樣，他也從來沒埋怨我一次。他總是說‘沒事，我陪你。”

他用“親人”來形容彼此的關(guān)系，勝平是他的依靠，他的寄托，甚至是他繼續(xù)前行的動力。孑然一身又酷愛冒險的張先生，每每奔赴新途，都會把自己所有資產(chǎn)轉(zhuǎn)至勝平名下，他怕自己萬一回不來，沒有人可以幫自己打理生意和照料年邁的雙親。金錢從來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腳踏實地，逆風起航才是他們偏愛的人生軌跡。并肩風雨20年，就在兩個人斬獲了人生很多精彩之時，突如其來的ALS打破了他們平靜的生活。

兩年多前，勝平淋了一場大雨，幾天之后忽然感覺雙腿麻木，張先生和勝平的太太陪他一起來到醫(yī)院。經(jīng)過一番檢查，醫(yī)生以冰冷而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他勝平得了“肌萎縮側(cè)索硬化癥”——這種被人們稱為“漸凍人”的病癥，且目前醫(yī)學(xué)界還沒有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

勝平曾經(jīng)是一名空軍戰(zhàn)斗機飛行員，體格素來健壯，這樣的病癥對他而言更像是命運之神開的一個殘酷而諷刺的玩笑。“我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看到勝平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他什么都沒問，我什么都沒說。他是個聰明人，應(yīng)該早就根據(jù)自己的癥狀在網(wǎng)上了解了大概。他反倒像安慰我一樣，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咳，走吧?！碑敃r的一幕。張先生至今歷歷在目。

漸凍癥的可怕不僅在于肢體的逐漸僵直，更在于在這個過程中，患者的感覺和意識都非常清醒，甚至，由于肢體的麻木反而變得比普通入更為敏感，這樣的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一在其他治療都不見效之后，勝平仿照網(wǎng)上病友的帖子開始嘗試“絕食療法”，在不斷的嘔吐中堅持了十多天，這對于一位生理感受數(shù)倍敏感于常人的患者來說不啻為一場生命的嚴酷考驗?！澳翘煸瓶此?，我跟他說起當年我們在牛街吃過的羊雜湯，他含含混混一直念叨一句話，他的家人都沒聽清他說什么，我最后忽然明白過來，他說的是

‘這輩子，再也吃不上了?！蹦且豢蹋瑥埾壬み^頭，淚如雨下。

由于勝平的影響，在日常生活中，張先生對于弱勢群體的關(guān)注比普通人更多了一分。“全中國目前保守估計約有20萬漸凍人。一次冰桶挑戰(zhàn)帶來的社會效應(yīng)是階段性的。我們還應(yīng)當，也可以為他們做得更多。”

張先生總是說，男人間的情誼，不需要連篇累牘的描述，一個眼神，就勝過那未曾出口的萬語千言。他開始籌劃未來的生活。或許有一天，他會開著車，來到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蓋一座養(yǎng)老院，建一所鄉(xiāng)村小學(xué)，或者，沿途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拔也磺蠡貓蟆保栌脮r下流行的“天使投資”概念，他笑著說，

“求回報的，不叫天使?！?/p>

摘自笨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