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遠古婚姻與巖畫婚姻法文本

李幡

我在《中國婚姻法文化考論》一書中已對中國遠古婚姻與巖畫婚姻法文本詳加考證，這里撮述其要，并加修正。

中國新石器時代（距今10000～4500年）的一批巖畫就是當時的婚姻法文本。這批巖畫不難辨識：首先，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天地映射模式，都具有天上自然上帝北斗（婚姻神）、日、月和地下人類上帝北斗（婚姻神）、男、女的映射結構（有時天地共用一套北斗）；新石器時代中晚期的獨地模式和交互婚配模式，取消了天部分，交互婚配模式還豐富了地部分。其次，不管任何階段，都是特定的點數與圖畫交相說明。當時對于北斗的取象，不限于今天熟知的形象。同時，這里所說的北斗，廣義言之包括紫微垣，狹義言之僅指北斗（通常是北斗天樞、玉衡、開陽三星），須視具體情況而定。

新石器時代的完整巖畫婚姻法文本，包括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圖1）、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圖2）、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圖3）、具茨山婚姻巖畫（圖4）、東磊婚姻巖畫（圖5、圖6）、柿子灘婚姻巖畫（圖7）、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圖11）、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圖12）八套。其中，屬于男女對等共偶制階段的是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屬于一夫一妻制第一階段的是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屬于一夫一妻制第二階段的是柿子灘婚姻巖畫、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

還有一批不完整的婚姻法文本，其中最重要的包括卦甲山婚姻巖畫（圖8）、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圖9）和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圖10）。還發現了一幅珍貴的婚姻社區巖畫，即曼德拉山婚姻社區巖畫（圖14）。

男女對等共偶制階段

新石器時代之初，中國先民開始仿照北斗合日月的規律合男女，這就是中國婚姻法和中華法的起源。

陰陽合歷，兼具陰歷、陽歷，看似高深，實際上在起源上并不復雜，就是個思維方式的問題：它只是把以目視太陰（月亮）出沒規律紀月與以感覺太陽冷暖變化的規律（季節）紀年結合了起來，而指示二者結合時機的是北斗。《鶚冠子·環流》：“斗柄東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北斗在我國古代終年可見，并且是最突出的星座，這樣的匹配關系僅靠觀察就不難掌握到。因此，陰陽合歷在起源上并不高深，日常觀察就夠了，純陰歷、純陽歷反而更難觀察。中華陰陽合歷在起源上包括三要素：北斗、太陰（月亮）、太陽。

男女對等共偶制階段的完整巖畫婚姻法文本，包括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

這一階段采取的婚姻形式，是集體婚姻，但既不是血婚制，也不是伙婚制（普那魯亞婚制），而是一種未見記載的集體偶婚。這種集體偶婚要求同等多數的一族群男子和另一族群女子組成一個婚姻單位，反之亦然，但是二族群的婚配范圍并不局限于對方，各自還可與其他族群交互婚配。集體偶婚制迄今只發現十夫十妻、三夫三妻兩種，前者載于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后者載于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到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就是一夫一妻制了。集體偶婚制不同于通常所說的多偶制，其基本理念同于一夫一妻制，而不同于血婚制、伙婚制、一夫多妻制、一妻多夫制等這些不追求男女平等、對等的多偶制。中國遠古的十夫十妻制、三夫三妻制和一夫一妻制都是在人人自由、男女平等的背景下發生的，有著共同的男女平等、對等理念，因此，我們稱這種集體偶婚制為男女對等共偶制。偶婚制、專偶制皆非典型的一夫一妻制，毋寧說是一夫一妻制在母權制、父權制下的變體。

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的右上方（天地分界線以右）是天上自然上帝北斗、日、月，左下方是地下人類上帝北斗、男、女。地下部分還有一個總徽標、一個男徽標、一個女徽標。自然上帝北斗由兩部分組成（司日北斗婚姻神、司月北斗婚姻神），人類上帝北斗也由兩部分組成（司男北斗婚姻神、司月北斗婚姻神），一部分司日、男，另一部分司月、女。男子皆隨日神以“∵”數為標志，有的配以雙睛。女子皆隨月神以花蕾頭為標志，其性別整體上以“”配嬰兒為標志，而“”來自月神四目。地下凡十男十女，他們組成一個婚姻單位。

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中的天、地以一線虛白隔開，二者之間還設立了一個“土”形的天地界標。北斗獨占一部分，凌駕于天、地之上，為天、地所共用。天部分以一條星河作背景，核心是三日（配“·”數點）、三月（配“∵”數點）。地部分未設總徽標，仍設男徽標、女徽標。與天部分以星河為背景相對應，地部分以“·”“∵”代表的男、女為背景。地部分的核心是三男、三女，各設其首，女中之首來源于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的女徽標。地下三男三女組成一個婚姻單位。

中國先民發現了北斗陰陽合歷自然規律，并將之作為宇宙的基本規律。他們認為人應亦同此理，故按照這一規律制定了婚姻法度。

本階段，自由律被視為自然律的復寫，二者之間是嚴格的映射關系。然而，自由律并不被等同于自然律，自然律由自然上帝（合日月的婚姻神）主管，自由律由人類上帝（合男女的婚姻神）主管。自然上帝負責合日月以使萬物化生，人類上帝負責合男女以使人類繁衍。這與西方界定的自然和人類的范圍基本一致，西方第一個做出這種明確界定的是赫拉克利特。事實上，自然上帝如同赫拉克利特那里的火，人類上帝如同赫拉克利特那里的神，二者之間對自由律與自然律關系的初始把握居然如此相似，而二者之間相差了七八千年。然而，初始之后，二者之間的發展道路就千差萬別了，這是因為，西方的把握以理論為主，中國的把握以法律實踐為主，當西方在法律實踐上加以把握的時候，就得出自由律與自然律關系不大的結論。

本階段自由律被以復寫的方式而不是被包含的方式建構進自然律，因而采取嚴格的天地映射模式。

一夫一妻制第一階段

這一階段的完整巖畫婚姻法文本，包括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

經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時代十男對十女的男女對等共偶制和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時代縮編的三男三女的男女對等共偶制，一夫一妻制終于在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時代產生。

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仍然共用北斗，但不再是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一體的北斗，而是采用了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的二分模式。由于共用的一組北斗的設置方式，天、地之分不如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B組明顯，而是一種天、地融合的模式。天上只剩下了日神、月神（繼承了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的“：：”數點），有些許星河背景。地下只剩下了男子、女子（繼承了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女徽標、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女子的標志），有些許以“∵”“：”代表的男、女背景（日神配“∵”數點，女子配“：”數點）。地下一男一女組成一個婚姻單位。

一夫一妻制誕生之時，在顛覆男女對等共偶制的同時，亦欲顛覆天上地下模式的婚姻法文本。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的顛覆采取了天地融合的模式，具茨山婚姻巖畫的顛覆則采取了地上天下的模式。具茨山婚姻巖畫（圖4）的天、地都以紫微垣為代表。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司月、女的三星，將軍崖婚姻巖畫B組北斗上的三星，就是天權、玉衡、開陽三星，這是北斗的標志。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司月、女的一線，也是天權玉衡-開陽三星，只是安裝了玉衡-右樞這把轉柄。而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B組、C組中與三星相配的部分都是紫微垣，取象不同而已。將軍巖三組婚姻巖畫的帝都由北斗三星（天權、玉衡、開陽）、紫微垣組成。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都以三星作為北斗的標志，紫微垣與三星的比例更接近實際，而不像將軍崖三組婚姻巖畫中將二者等量齊觀。

具茨山婚姻巖畫中，地上天下清晰，而二者界標復雜。具茨山婚姻巖畫中，將紫微垣取象為女陰，將之作為天地之根的意圖更加明顯。而具茨山婚姻巖畫中，天部分的三星一分為二，分司日月。參照東磊婚姻巖畫中分司日、月三星的形象，可以判定右側的司日，左側的司月。其實，在具茨山婚姻巖畫中亦有內證。地部分的最上部，一男一女在草木叢中，右側高者為男，左側矮者為女，與二者分別對應的就是司日、司月三星。具茨山巖畫改變了將軍崖三組婚姻巖畫紫微垣、北斗三星分司日與男、月與女的配置，而使三星分司日與男、月與女。這一配置亦為東磊婚姻巖畫所繼承。

東磊婚姻巖畫最特殊之處是月的部分別為一幅，作為次幅，其基本內容都在正幅中。東磊婚姻巖畫正幅中，天地界標將之區分為天上地下兩部分。地部分以人類上帝婚姻神、男、女為核心，人類上帝作女性人形。人類上帝作女性人形是對具茨山婚姻巖畫紫微垣作女陰形的發展。天部分的核心是以紫微垣和司日北斗婚姻神、日、月為核心，自然上帝的組成還缺少司月婚姻神（漏制或故意），故別制次幅。別制次幅也可能有避免混淆人類上帝與月神的意圖。東磊婚姻巖畫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有四點：一是有了標題，這為阿拉善巖畫婚姻法文件所繼承；二是地部分的北斗雖然一分為二，但采取了兩種形象，經典的三星式和火形的◇式，后者來源于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的三星模式，是三星與右樞的一種取象，司女（參見其前一男一女中女的形象），這一點為柿子灘婚姻巖畫所繼承；三是人類上帝只代表紫微垣，這一點亦為柿子灘婚姻巖畫所繼承，但將人類上帝改為自然上帝；四是一男一女舉行婚禮之處，東磊婚姻巖畫之前的將軍崖三幅巖畫、具茨山婚姻巖畫中，男女都是自行舉行婚禮，東磊婚姻巖畫中則由祭司主持婚禮，男、女還要對△（土）形物盟誓，這為曼德拉山婚姻社區巖畫所繼承。△（土）作為婚姻盟誓的對象與女性人類上帝同時產生，不能不令人想起女媧摶土造人的神話。

本階段的總特點是自由律地位的提升。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天地融合，是認為自由律是自然律的有機組成部分。具茨山婚姻巖畫的上地下天，不是說人定勝天，而是說自由律是自然律中最高的部分，人是萬物之靈的理念產生。到了東磊婚姻巖畫時代，采取了天上地下的非嚴格映射模式，但不再將自然上帝、日、月擬人化，人類上帝則擬人化，突出了自然律、自由律的分化，實際上是把將軍崖婚姻巖畫以來的自由律、自然律思想進行了整理折中。

上一階段，自由律被以復寫的方式建構進自然律；本階段，自由律被視為自然律的一部分，自由律建構進自然律的程度更深了，但自由律的地位更高了。

一夫一妻制第二階段

這一階段的完整巖畫婚姻法文本，包括柿子灘婚姻巖畫、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

在這一階段天部分被隱去，而且產生了族群圖騰。男女對等共偶制階段、一夫一妻制第一階段男女皆作人形。族群圖騰不僅多數不作人形，即使作人形的，也與之不同，因為前者并無明確區別族群的功能，如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中的男女，完全不具有區分族群的功能。

柿子灘婚姻巖畫包括甲、乙兩幅。甲幅繼承了東磊婚姻巖畫女性的人類上帝，其上七數點（杠七星）、其下六數點（天床六星）代表紫微垣。人類上帝的構成只包括紫微垣。乙幅中，左方背作◇形且上有幼獸的代表大鹿族群的女性，右方有夸張雄器的代表小鹿（形象上與鹿故作區別）族群的男性。女性配九數點，男性配一數點。二者所執棒狀物象北斗三星，為約婚姻的信物。人類部分只包括北斗三星。具茨山婚姻巖畫天部分既包括紫微垣也包括北斗，而地部分只包括紫微垣，為柿子灘婚姻巖畫女性人類上帝部分只包括紫微垣、男女配偶部分只包括北斗提供了思維上的借鑒。

柿子灘巖畫女性人類上帝綜合了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的相關要素，女性形象本于東磊婚姻巖畫象紫微垣的女性人類上帝，女陰（原圖是彩色，此處留白）本于具茨山婚姻巖畫象紫微垣的女陰。

柿子灘婚姻巖畫將具茨山婚姻巖畫、東磊婚姻巖畫對北斗三星的一分為二反轉為合二為一，強調了婚姻的約信之禮。“（璺）”所從的二玉（或作二人各執一玉）（參見圖5）即來源于象北斗三星的約婚姻信物，納徵之徵以玉為信本于此；所從的“壹”則象紫微垣。“（棠）”所從的二玄亦來自北斗（參見圖5、圖6玄龜），所從的木來自紫微垣，二者相合猶如具茨山婚姻巖畫中男女合于草木，故玄引申為生兒育女。“（璺）”的本義指合婚姻的客觀規范（不可由當事人意定），即以理相合；“（棠）”的本義指合婚姻的主觀規范（可由當事人意定），即以意相合。禮樂文化，本來是中華法律文化。

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標志著巖畫婚姻法文本、天地映射模式、男女對等共偶制的開端，將軍崖婚姻巖畫C組標志著一夫一妻制的開端，柿子灘婚姻巖畫則標志著獨地模式的開端。

獨地模式進一步豐滿為交互婚配模式，以卦甲山婚姻巖畫為開端。卦甲山婚姻巖畫雖然不是完備的巖畫婚姻法文本，但標志著交互婚配模式的產生。其中，一方首人族群男子娶一人面獸族群女子為妻，一方首人族群女子嫁一人面獸族群男子為妻。但是二族群交互婚配模式，不能理解為二者之間一個族群的男子或女子只能以另一個族群的女子或男子為妻或夫，因為不僅不同族群的規模是不同的，一個大族群可能與若干小族群交互婚配，而且，即使是小族群也可以為了婚配來源的多元化而與多個族群婚配。

卦甲山婚姻巖畫開創的模式，成為阿拉善諸婚姻巖畫的主流模式。

先來看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和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前者中，居中的犀牛口銜一嬰兒，參照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柿子灘婚姻巖畫可知其代表犀牛族群中的女子。而其中的羽首之人，持一矩一斗喂嬰兒，故其與牝犀族群為夫妻，代表羽首人族群中的男子。后者的中間，也有一個羽首之人和犀牛的組合（其左右還各有一個婚配組合），不同的是，其中的犀牛有著非常夸張的雄器，代表犀牛族群的男子，其中的羽首之人自然代表女子。由此羽首女可知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中男子的羽首為戴著羽毛裝飾之首的寫意。這兩幅巖畫無可爭辯地表明羽首之人族群與犀牛族群之間的交互婚配模式。

事實上，天地映射模式時代、獨地模式時代也都實行二族群交互婚配制，只是巖畫婚姻法文本中以日性族群男性、月性族群女性的婚配組合代表而已。天地映射模式中全面展現交互婚配的兩個組合，容易導致天地映射的混亂，破壞天地映射模式，故為當時所不取。

了解了二族群交互婚配模式，就不難理解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婚姻法文本了。

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右下一上一下兩點、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右上的兩符，都是標題，這兩處可略而不論。

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的帝部分由北斗三星和一疋（胥）即足構成，后者顯然是紫微垣的取象。配“·”數點的是日族群，大者代表男子，小者代表女子；配“：”數點的是月族群，圓者代表男子，彎者代表女子，二者之間是日男月女、日女月男的交互婚配模式。

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比較復雜。首先，可以參照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中左側的兩人首（左無頸且虛左，右有頸且虛中）組合，判定其左下的兩人首為一婚配組合，右上的兩人首為另一婚配組合。其次，可以參照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的男徽標鳥，判定右上方右側有鳥的人首為男性。剩下的部分，其一，居中的帝由一花、其上一足、其下一點組成；其二，兩個式九數點配一個婚配組合，兩只手配另一個婚配組合。在紫微垣，唯一作形的是華蓋九星（圖5）。一花、一足、一點組合中，足代表紫微垣是確鑿無疑的，一花、一點必然代表其中的兩大特異之處，按照帝的傳統構成，二者必有其一代表北斗，那么，最合理的推斷就是一花代表華蓋，一點代表北斗（玉衡，北斗三星之中）。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中，改變了帝的構成，在北斗、紫微垣之外，又加了華蓋，并且將之作為核心的核心。一個婚配組合的標志由之一分為二，另一個婚配組合的雙手就應分別來自一足、一點，亦即大手代表紫微垣，小手代表北斗。需要強調的是，突出華蓋并不始于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在具茨山婚姻巖畫中，地部分一男一女相擁的草木叢，就是華蓋九星所在，而在天部分的相應位置寫了一個“×”（后來以之表示五，并延續了其至中至尊的含義），華蓋就是名副其實的九五之尊，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中所作的，不過是把這個九五之尊納入帝的組成，并成為核心之核心。事實上，帝的本義就是花蒂。《六書略·象形·正生·帥木之形》：“帝，象華蒂之形。”后為吳大瀲、王國維、王襄、郭沫若據古文字所證實。把司天的至尊神、司人的至尊神稱為帝，應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以花為中心的考古學文化屬于仰韶文化時期（距今7000～5000年），處于新石器時代中晚期。仰韶文化之花諸多造型的核心部分（圖13），就是帝所從的△。

阿拉善諸婚姻巖畫中，女性上帝的構成仍在（且有變化），但女性上帝的形象被取消。從考古學文化上看，女性上帝統治了整個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巖畫婚姻法文本上女性上帝形象的取消，并未反映女性上帝地位的變化，應該是出于簡明文本的技術性考慮。

史載伏羲出于華胥。華、胥其實是兩個婚姻集團，阿拉善左旗花（華）組婚姻巖畫、曼德拉山疋（胥）組婚姻巖畫分別與之對應。伏羲又是這兩個婚姻集團通婚的產物。史載伏羲、女媧都是人首蛇身（圖騰而已），二者為兄妹。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中的羽首人為兄妹，而且羽首女確實人首蛇身，羽首男也是人首蛇身，只是其蛇身不如羽首女明顯而已。《帝王世紀》第一說“女媧一號女希”，希、犀音同，女希即女犀。與羽首男婚配的不是人首蛇身的羽首女，而是女希（犀），載于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后世不了解當時的婚姻制度，又涉神話，不免有顛三倒四之處，但基本的史實還是有的。伏羲（羽首男）、女媧（羽首女）人首蛇身，是兄妹，都沒有錯，只是有的誤認為女媧就是伏羲的配偶女希（犀），而在將軍崖婚姻巖畫A組時代，兄弟姊妹血婚制已經不可能存在。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左右兩側的婚配組合分別給出羽首女、牡犀的來源，因為羽首女一側的是二人首組合，牡犀一側的是獨角獸、巨蟒組合。伏羲、女媧都是人首，出自華氏人首婚姻集團直觀可證；如果其蛇軀出自胥氏的話，則一定出自其中的日男月女（彎月）組合，即蛇軀來自彎月。華、胥、伏羲、女媧代表新石器時代中期（距今7000～5000年），炎帝、黃帝就是此后的事了。

真正的女媧，其實是首先見于東磊婚姻巖畫中的女性人類上帝，一則因為其中△（土）作為婚姻盟誓的對象與女性人類上帝同時產生，符合女媧摶土為人的說法；二則因為造人的女媧一定是女性人類上帝，而不可能是某個族群中的女子。夏拉瑪羽首男牝犀組婚姻巖畫和廂根達來羽首女牡犀組婚姻巖畫中的伏羲、女媧其實分別是人首蛇身族群中的男性、女性。如此說來，這里，“伏”“女”應該是表示性別的，而“羲”“媧”應該是同一個字。伏羲之伏，文獻中又作宓、包、庖。《說文》：“特，樸特，牛父也。”伏、宓、包、庖皆音之誤，實際上應是表示雄性的“樸”字。“羲”“媧”古音相近，這里的媧肯定是音之誤，羲是不是正字就不好說了，姑以為正。因此，為兄妹的伏羲、女媧，實際上是“樸羲”“女羲”。中國遠古神話，其實有一半是歷史。有些看似神話的東西，如人首蛇身，不過是當時的族群圖騰，并不是說真有其物。

中國先民并不滿足于把合男女建構進合陰陽，還按照合男女的婚姻制度的要求進行社會建構，曼德拉山婚姻社區巖畫突出體現了這一點。這一婚姻社區包括一個交互婚配單位。該巖畫中，前方正中是封樹，封樹柱上的連環圖畫講述鳥造人、人婚媾繁衍的故事。鳥是一個交互婚配單位的祖先圖騰，封樹標志該婚姻社區的名頭。一個婚姻社區只有一棵封樹，東磊婚姻巖畫中有三棵封樹，應該是表示多個婚姻社區。整個婚姻社區分為標志區、戀愛區、婚姻區、教育區、議事區、祭祀區6大功能區。在婚姻區，一位尊者正在主持婚禮，一男一女正在對△形物盟誓，這一制度與東磊婚姻巖畫正幅的相應部分基本相同。教育區由不再承擔生兒育女任務的老年人和已經斷奶但尚未達到戀愛年齡的未成年人的共同居住區；在婚姻社區中，夫妻只管生育，不管養育，子女首先是婚姻社區共同的子女，其次才是其父母的子女。

本階段，不管是獨地模式還是交互婚配模式，天部分皆被隱去。這樣做并不是要否定自由律具有自然律屬性，但是，自然律的規律性已經只是自由律規范性的隱喻，自由律與自然律已然貌合神離了。就西方而言，康德對自由律與自然律關系的處理，與此接近。法律實踐上從未將自然律建構進自由律，事實上也不可能，只能是理論的玄想。希臘智者普羅泰戈拉有過這樣的玄想，中國明代王陽明也有過這樣的玄想。

本階段，自由律在法律實踐中突飛猛進，由婚姻法確立的自由律規范，不再僅僅用于組織婚姻家庭，還用來組織社會，社會終于形成。不管是家庭還是社會，都是自由律的產物，而絕不是自然律的產物。

本階段，自由律的單飛標志著自由律開始與自然律決裂。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