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紐扣

(日)小川未明

故事發生在一所小學校里。

一天，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分到正雄他們的班里來了。

突然來了這么一個陌生的人，不光是正雄一個人，其他同學也感到很新奇。大家對來自異鄉的人，開始的時候總是感到拘束，總想著早一天跟她混熟，在一塊兒說說話，聊聊天。

這個女孩子的口音那么重，引起了大家對異鄉人的一種憧憬和好奇心。頭兩三天里，既沒有人跟這個女同學特別親密，也沒有人在背后說她的壞話。

日子一長，情況就變了。大家都拿她開心，說她的壞話，或者是故意孤立她。這個女孩兒姓小野，因為她的臉蛋兒長得有點像狐貍，大家便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小狐貍”。

下課休息的時候，大家便圍住她，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小狐貍，小狐貍”，故意譏笑她。

小野雖說是個性格倔強而穩重的女孩子，可一下子招架不了這么多人，而且她又是從外地來這里上學的，人生地不熟，因此總覺得別扭，整天耷拉著腦袋，最后終于受不了了，委屈地哭了起來。不過，到上課時間走進教室時，她已經不哭了，所以老師一直也沒發現這件事。

有一天，正雄家里來了一個阿姨。她對正雄的媽媽說：“聽說我家女兒小野和您兒子正雄在一個班里念書。今天有件事兒要托您幫幫忙。我女兒現在不愛上學，說是同學們都叫她‘小狐貍，小狐貍，請跟您的孩子說一說，讓大家別給我女兒起外號……”

“是嗎？那太可憐了。回頭我要好好說說正雄這孩子……”正雄的媽媽回答說。

正雄家離小野家不太遠，因此知道她就是小野的母親。

小野的媽媽走后，正雄的媽媽對他說，這么多人一起欺負弱小者是可恥的行為。

正雄深感自己做錯了。

從第二天起，正雄上學時聽到大家起哄“小狐貍，小狐貍”的時候，他不但不跟著喊，而且制止大家說：“欺負女孩子是可恥的行為，快別喊了。”

聽了正雄的話，大多數同學認為他說得對，可是也有少數同學反過來譏笑正雄說：“噢，原來你是和小狐貍一伙的呀！”

不過，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譏笑小野，叫她“小狐貍”了。正雄和小野慢慢地變成了好朋友。小野很感激正雄的幫助，現在上學再也沒有人欺負她了。為這事，小野特意邀請正雄到她家去玩。

一天，正雄去小野家玩，小野的媽媽對他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還請他吃點心，感謝他對小野的照顧和幫助。

小野的爸爸早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她和媽媽兩個人，過著寂寞的生活。小野拿出小人書和洋娃娃來給正雄玩。兩個人一塊兒看完小人書，小野說：“啊，想起來了，我在這個小盒子里珍藏著幾顆藍寶石紐扣。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送給你作個紀念吧。”說完便打開那個帶花紋的小盒子，拿出三顆紐扣來遞給正雄。

正雄仔細地瞧著這些深藍色的、非常美麗的紐扣。

“你不告訴媽媽，不會挨罵嗎？”正雄問道。

“不礙事，這是我的東西，可以送給你的。”小野笑著回答。

正雄收下這三顆紐扣，回家去了。

到了學校，他們倆怕別人說閑話，不能像在家里那樣隨便和親近了。

過新年的時候，學校里放了十天假。假期結束后，正雄到學校一看，發現小野沒來。他想：“這是怎么回事？會不會是著涼了在家休息呀？”

一天，老師對大家說：“小野同學因為要搬家，已經退學了。空位子請大家按順序補上去。”

正雄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吃了一驚。

“她究竟搬到什么地方去了？”想起小野同學，正雄心里感到一絲孤單。他從上衣兜里掏出那三顆紐扣來，出神地瞧著。這時，沒想到所有看了這些紐扣的同學都贊不絕口，說：“喲，這紐扣真好看！”

不久，春天來了。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好一派春回大地、生機勃勃的景象。正雄觸景生情，很自然地又想念起小野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就走了？”正雄心里想，“怎么不來信呢？到底搬到哪里去了呢……”

只有那三顆紐扣至今還保存在正雄手里。正雄用繩子把它們穿起來，隨身帶著玩。紐扣的顏色千變萬化，有時看起來像水一般透明，有時看起來像天空一樣碧藍，有時又像海水似的湛藍。凡是看見這些紐扣的人，總要停下腳步仔細地瞧瞧。不認識的人看完便走開了，熟悉的人看到以后總是贊不絕口地說：“多美的紐扣呀，給我瞧瞧。”隨后就拿過來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仔細玩味一番。

不過，誰也分辨不出這些藍色的紐扣到底是寶石做的還是貝殼做的。

許多人都來跟正雄要一顆藍色的紐扣。可是正雄誰也不給，心想，要是失去了它，那我會把小野也給忘了的。

正雄對那些跟他要紐扣的人說：“你要是知道送給我這些紐扣的女孩兒的住處，并且征得她同意的話，我就送給你。因為這些紐扣是她爸爸給她的，她一直當寶貝兒似的珍藏著，后來才轉送給了我。”

可大家都說：“這么長時間不來信，怎么能知道她們家住的地方呢？”

正雄望著蔚藍的天空，心里想：“小野和她媽媽一定就住在這藍天下的某個地方……”他想著想著，心中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對小野姑娘的懷念。

一天，住在附近的黑大個兒叔叔跟他說：“正雄，把紐扣給我一顆吧。我是乘務員，經常到處跑。我把它拴在表鏈上，說不定什么時候，那位姑娘乘我們的火車，看見掛在我胸前的藍色紐扣，準會問我是從哪兒得來的。我們的火車要跑好幾百里遠，中間要經過數不清的車站……”

正雄聽了這位乘務員叔叔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于是便給了他一顆，并且約好一旦知道她的住址，就馬上告訴他。

又有一天，正雄正在家門口玩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賣金魚的叔叔。他朝大家看了看，把金魚桶放在地上。大伙兒圍了過去，爭先恐后地要看桶里的金魚。金魚在桶里游來游去，有長尾巴的，有圓滾滾的，還有黑色的和帶金色斑點的，可好看啦。

賣金魚的叔叔看到正雄手里拿著的藍色紐扣，睜大眼睛對正雄說：“小朋友，我給你最好看的金魚，你把紐扣送給我一顆吧。”

正雄把藍色紐扣的來歷給他講述了一遍。叔叔聽了以后對他說：“小朋友，我是賣金魚的。從春天到夏天，我要走遍所有村莊和小鎮。我把這個藍紐扣拴在我的斗笠繩子上，說不定哪一天，那位姑娘想要買金魚的時候，突然發現這顆藍紐扣，就會跟我打聽是從哪里得來的呢。”

正雄覺得這位叔叔說的話很有道理，于是便給了他一顆。叔叔接過紐扣后，執意送給正雄三條最好看的金魚。

就這樣，正雄的藍色紐扣只剩下最后一顆了。他想，剩下的這顆說什么也不能給人了。哪一天乘務員叔叔才能在車站或火車上碰見小野呢？而賣金魚的叔叔又會在什么時候走到小野她們家住著的小鎮里去呢？

三條金魚至今還養在水缸里。一天晚上，正雄把藍色紐扣擱在枕頭底下睡覺，夢見了一個海港，那里有許多用紅磚蓋的漂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