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秀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個度,超過了一定限度,事物就會向相反的方向轉變。比如說坐車,除駕駛員和乘務員之外,一般人偶爾坐車會感到很爽。但車坐多了,就會感到煩,甚至痛苦。
10多年前,一張調令把我從川北小縣蒼溪送往女皇故里廣元。由于多種原因,家人沒有和我隨行。我是那種視家如命的人,為了抗拒寂寞,為了孩子,為了家,我不得不利用每個節假日,奔波于廣元和蒼溪之間。
廣元至蒼溪100多公里。用現在的眼光看,這點路程不算遠,一眨眼的時間就到了??删彤敃r這段路的情況、所坐車的車況來說,坐這一段車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兒。這段路用交通行業術語表述為山嶺重丘三級,坡大,彎急,路窄。筑路工人雖給碎石們穿上了厚厚的黑棉襖,但這件棉襖一不小心就被一些心狠的大卡車撕得千瘡百孔,車在路上好像在跳“搖擺舞”。那時跑客運的主力是中巴車,中巴的老板大多是個體私營戶。他們為了多掙點錢,車超負荷勞動,不同程度地帶了些殘疾,不是臟兮兮的,就是爛朽朽的。這些不說,他們還常常把旅客裝在車上,在城里打圈圈,直到把車裝滿,直到把你的頭轉暈、眼轉花、心轉麻為止。這樣一來,就要在車上折騰4個多小時。
這幾個小時,如果是在春暖花開的春天和氣候適宜的秋天,倒也無多少話說,就算是坐在車上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罷了。可把這幾個鐘頭放在赤日炎炎的夏天和冰雪鋪地的冬天,就不能不說是一種考驗。
夏天,從廣元回蒼溪,一般是在星期五下午4點鐘左右,趁領導的眼珠兒走神的時候。從蒼溪返回廣元,一般是在把孩子的作業檢查之后,太陽落山之前。這個時節,一上車,就好像一下從蒸籠里跳進火爐里,坐墊上、頂棚上、窗外,到處都是火,燒得人大汗淋漓,十分難受。如果靠近東邊的座位,還算走運,一些不熟悉的障礙物會帶來一絲陰涼。如果臨西接受太陽的親吻,那就慘了,最簡單的也要把肉烤成半熟。冬天坐車,最受罪的就是腳。坐一趟車,腳就凍成了紅蘿卜。如果不及時疏通經絡,腳上會長出一些凍包,成為生活一個不大不小的負擔。
這樣乘車,一次很正常,幾次也無所謂,一年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可我不管日出日落,天晴下雨,每周往返,每月來回,在廣蒼路上跑了整整5年。人畢竟不是鋼鐵。后兩年,我真有點兒受不了。一上車,就頭痛,就有種走進牢獄的感覺。可實在無可奈何,廣元無鍋無灶,孤身一人,家的形式和內容都不在這里,只好把坐車當成一種不該推卸,也推卸不了的責任。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就強迫自己睡覺。睡不著的時候,就無聊地數路邊的里程碑,直到數往目的地。
這些辦法雖有點莫名其妙,但它陪我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