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人淮 申月
摘要: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 《決定》確立了“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重大理論創新成果,這一理論的歷史性突破是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經濟中市場作用認識不斷升華的必然邏輯。我國黨關于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作用的認識,先后經歷了市場的限定性作用、輔助性作用、基礎性作用和決定性作用幾個不同歷史發展階段。“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新提法具有自身特殊的內在規定性,集中體現在市場作用的統領性、優先性、滲透性和公平性等幾個方面。然而,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并不是市場獨立發揮作用,也不是市場平衡發揮作用,更不存在固化市場作用模式,因而需要辯證分析和理解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
關鍵詞: 資源配置;市場;決定性作用;認識邏輯;辯證分析
DOI: 10.13939/j.cnki.zgsc.2015.05. 020
市場經濟制度通常認為是迄今為止人類社會最佳的一種經濟制度,市場機制作用的充分發揮通常也被認為可為資源的最優配置效率提供最大可能。然而,我們對社會主義經濟運行中的市場作用的認識卻經歷了一個艱難曲折的探索過程,并最終在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中作出了“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1]的新定位。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新定位,是我們黨長期探索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和發展規律的重大創新和突破,具有特殊的內在規定性。為了澄清人們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模糊認識,從而更有效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有必要深入分析和探討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內在規定性。
一、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認識邏輯
關于資源配置中的市場作用,歷來就是馬克思主義高度關注的一個重大理論問題。馬克思、恩格斯不僅就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的市場作用進行了深刻揭示,而且就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特別是共產主義低級階段—— 社會主義)的市場作用進行了大膽預測,認為由于市場配置資源具有盲目性、滯后性、消極性和破壞性等內在缺陷,因而取代資本主義的未來社會將不存在商品、貨幣關系,市場配置資源的無政府狀態將讓位于計劃組織。正如恩格斯指出的,“一旦社會占有了生產資料,商品生產就將被消除,而產品對生產者的統治也將隨之消除。社會生產內部的無政府狀態將為有計劃的自覺的組織所代替。”[2]但馬克思、恩格斯并未在有生之年見證這樣一個新的社會制度。
列寧領導蘇維埃革命取得勝利后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成了第一個社會主義的實踐者。關于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作用,列寧起初全面繼承和肯定了馬克思、恩格斯觀點,認為“只要還存在著市場經濟,只要還保持著貨幣權力和資本力量,世界上的任何法律都無法消滅不平等和剝削”[3],并以此為理論依據推行了否定市場作用的戰時共產主義,把計劃作為配置資源的唯一手段。戰時共產主義政策遭受重大挫折后,迫使列寧不得不反思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作用,認為社會主義仍然需要有限地利用市場規律和發揮市場作用,并努力探索利用商品貨幣和市場關系恢復和發展社會主義經濟,提出和實行了新經濟政策。但當時的新經濟政策被看成是迫不得已的退卻,強調一旦經濟恢復,就需要轉入“進攻”。斯大林繼承和發展了列寧關于社會主義經濟中市場作用的認識,認為“貨幣在我們這里還會長期存在,一直到共產主義的第一個階段即社會主義發展階段完成之后為止”[4]。但斯大林認為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的作用十分有限,應當限制在消費資料領域。
新中國成立后,作為馬克思主義繼承者和社會主義實踐者的中國共產黨,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緊密聯系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具體國情,對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作用進行了深入探索,其認識經歷了一個不斷深化和成熟的與時俱進的艱難過程。可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新定位,是馬克思主義者經過一個多半世紀的曲折探索,是中國共產黨對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作用認識不斷升華必然邏輯。
(一)市場的限定性作用
新中國成立后,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關于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作用認識,不僅強調了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發揮作用的必然性,而且進一步強調了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發揮作用的特殊性。認為“在今后一個必要的歷史時期內,人民公社的商品生產,以及國家和公社、公社和公社之間的商品交換,必須有一個很大發展。這種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不同于資本主義的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因為它們是在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基礎上有計劃地進行的,而不是在資本主義私有制基礎上無政府狀態地進行的”[5]。可見,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必須在計劃經濟嚴格約束下發揮作用,其作用的范圍和作用的力度自然十分有限。雖然這一時期也強調價值規律是一個客觀法則,社會主義經濟的市場作用不能取消,需要有限地發揮市場對社會主義經濟中的作用,但這一思想并未在理論和實踐上得到始終如一的貫徹,最后市場被看成是資本主義尾巴加以割除,高度集中計劃經濟體制不斷得到強化,強調“為了建設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必須有中央的強有力的統一領導,必須有全國的統一計劃和統一紀律,破壞這種必要的統一,是不允許的。”[6]由于限制市場作用,致使我國經濟運行效率低效,甚至陷入崩潰邊緣。
(二)市場的輔助性作用
改革開放后,如何準確回答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的作用,成為我們黨和政府需要首先解決的重大理論和實踐難題。1978年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指明了我國長期忽視和否定市場作用的弊端,強調要重視和發揮價值規律和市場作用,指出“現在我國經濟管理體制的一個嚴重缺點是權力過于集中……堅決實行按經濟規律辦事,重視價值規律的作用”[7],次年,鄧小平明確闡發了市場經濟不存在姓社姓資問題,強調“說市場經濟只存在于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8]但就市場在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地位和作用的認識,市場仍被置于計劃之下的從屬地位,只能起輔助性作用。1982年召開的黨的十二大確立了“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9]、的體制模式;1984年召開的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提出了“我國社會主義經濟是有計劃商品經濟”[10]的基本論斷。1987年召開的黨的十三大明確提出了“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的體制,應該是計劃與市場內在統一的體制”,但同時強調“國家調節市場,市場引導企業” [11]。1990年召開的黨的十三屆七中全會進一步提出“把初步建立適應以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發展的、計劃經濟和市場調節相結合的經濟體制和運行機制作為今后十年要實現的第二步戰略目標和方向。”[10]隨著改革實踐的不斷推進,雖然對社會主義經濟中市場作用的認識日益深化,但總體而言,國家和計劃被置于主導地位,市場則被視為輔助性的調節手段,其作用范圍僅停留于微觀、局部、外圍、現象等領域。
(三)市場的基礎性作用
進入20世紀90年代,國內外環境發生一系列的深刻變化,中國經濟再次進入向何處去的十字路口。我們黨面臨要不要把改革開放繼續向前推進的關鍵抉擇時期,需要對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作用有一個重大突破。1990年12月,鄧小平在與中央領導人談話時明確指出市場不存在姓社姓資問題,必須發揮好市場的作用,強調“我們必須從理論上搞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區分不在于是計劃還是市場這樣的問題……不搞市場,連世界上的信息都不知道,是自甘落后。”[12]1992年初,鄧小平在南巡談話中再次強調:“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與市場都是經濟手段。”[12]據此,1992年召開的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利于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我們要建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使市場在社會主義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使經濟活動遵循價值規律的要求,適應供求關系的變化”[13],從而首次確立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的新定位。2007年召開的黨的十七大明確要“從制度上更好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14]。2012年召開的黨的十八大進一步強調要“更大程度更廣范圍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15]。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的定位,無疑是我們黨關于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作用認識的歷史性突破,并使生產力得到更大程度的解放和發展,中國經濟進入到一個快速增長通道,但從本質上講,市場的基礎性作用只是要求提高市場作用程度和擴大作用范圍,并未從根本上改變政府的主導作用和市場的從屬地位,其中典型提法就是“提高黨和政府駕嘆市場經濟的能力”[16],因而也就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市場有效配置資源問題。
(四)市場的決定性作用
從市場的“限定性”作用到市場“基礎性”作用的認識演進,雖然使社會主義經濟中的市場作用得到了鞏固和加強,但受到傳統認識局限和原有經濟體制限制等影響,政府與市場關系和作用邊界始終未得到科學合理界定,政府凌駕于市場之上,取代市場本可有效發揮作用的事項等情況比比皆是,政府管得過多、過雜、過死和管不到位及政策內耗等問題十分突出,使市場作用的有效發揮受到嚴重掣肘,從而使經濟運行中暴露出的矛盾和問題日益突顯,經濟的可持續發展問題更加突出。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我國經濟運行和發展中日漸突出的矛盾和問題,客觀上要求進一步科學合理界定政府與市場關系和作用邊界,通過整體性和系統性的配套改革著力解決掣肘市場作用的各種因素,使市場的作用不斷向宏觀的、全面的、內核的和本質的領域拓展,從而最大限度地煥發市場活力和釋放市場優化配置資源功能。為此,我們黨順勢而為,2013年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對市場作用進一步作出新的定位,強調“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17]。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新定位,是我們黨對社會主義經濟中市場作用認識的又一次歷史性突破性,對我國的全面深化改革和社會主義建設具有劃時代意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以下簡稱《說明》)中指出的,“作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定位,有利于在全黨全社會樹立關于政府和市場關系的正確觀念,有利于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有利于轉變政府職能,有利于抑制消極腐敗現象。”[18]
二、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深刻內涵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所作出的“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新定位,不僅是我們黨關于社會主義經濟中市場作用的一個全新提法,而且表明我們黨對市場作用的層次、范圍、方式和時序等認識上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從此開啟了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和發展的新紀元。為了更好地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客觀上需要我們正確認識、科學理解和深入把握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深刻內涵。
(一)市場作用的統領性
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首先是市場作用地位的提高,也就是要扭轉長期以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只能處于從屬地位的角色,從而從根本上確立資源配置中的市場主導地位,真正以有效發揮市場作用來統領資源配置、經濟發展和體制改革等。
首先,確立經濟資源配置諸方式中的市場統領作用。現實中,經濟資源的配置主要有政府(計劃)、市場和社會組織等不同方式,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其實質就是要確立市場對資源配置的主導作用和對其它資源配置方式的統領地位,任何政府機構和任何中介機構等社會組織,決不能隨意凌駕于市場之上,不僅不能把市場看成是可任其隨意打扮的小姑娘,而且其行為必須嚴格受到市場規則的約束。發揮市場決定性作用的關鍵是政府角色轉型[19],政府機構只能在市場“做不了”或“做不好”的領域起作用,即使在這些領域政府和社會也不可超越市場規則恣意而行,而必須把市場作為政府管理經濟運行與調控經濟活動等決定性基礎和依據。對此,《決定》強調,“必須積極穩妥從廣度和深度上推進市場化改革,大幅度減少政府對資源的直接配置,推動資源配置依據市場規則、市場價格、市場競爭實現效益最大化和效率最優化。”[20]
其次,確立價格形成和供求關系中的市場統領作用。商品價格的形成和供求關系的變化是否由市場來決定和統領,是市場在資源配置中是否起決定性作用的重要標志。確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是要把商品價格的形成和供求關系的變化交由市場來決定。為此,既要著力解決好政府對價格的不合理干預,特別是對土地等國有資源和國有壟斷行業的隨意定價等行為,又要著力解決好政府對市場供求關系的不合理干預,真正使市場成為商品價格形成和供求關系變化的決定性力量,使市場價格成為反映市場供求關系的真實信號,從而更好解決政府對商品價格形成和供求關系不當干預所帶來的產能過剩、過多占用耕地、地方債務風險加大等問題。對此,《決定》強調要“完善主要由市場決定價格的機制。凡是能由市場形成價格的都交給市場,政府不進行不當干預。推進水、石油、大然氣、電力、交通、電信等領域價格改革,放開競爭性環節價格。”[20]
最后,確立經濟社會運行和改革中的市場統領地位。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整個經濟運行是通過市場規律體系和市場機制系統來實現和完成的。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是打破經濟運行中存在的一種縱向的、以隸屬關系為基本內容的行政體系,確立由市場經濟規律和市場機制發揮作用的經濟運行體系,用法治來規范和約束政府管理和干預行為,既不能隨意“打壓”某個市場主體,也不能隨意“關照”某個市場主體。同時,以市場作用的有效發揮為標準統領經濟社會等領域改革,并通過全面深化改革使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得到有效發揮。《決定》要求“緊緊圍繞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堅持和完善基本經濟制度,加快完善現代市場體系、宏觀調控體系、開放型經濟體系,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加快建設創新型國家,推動經濟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發展。”
(二)市場作用的先導性
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也是市場作用時序的提升,就是要扭轉把市場簡單地和片面地視為一種自發的、盲目的、滯后的機制,因而只能由政府來利用市場和引導市場的認識和做法,真正確立市場作用的先導性地位。也就是說,資源的配置須優先考慮市場作用,凡是市場能有效發揮作用的就必須交給市場,只有市場失靈時,才考慮采取其他方式。
市場作用首先具有資源優化配置功能,通過市場利益驅動和誘導作用,可刺激生產者、經營者不斷改進技術、提高勞動生產率和降低資源消耗;通過優勝劣汰的競爭機制作用,可激勵先進、鞭策落后,不斷擠壓資源利用效率低下的生產者、經營者生存空間,甚至將其逐出市場,從而提高整個社會資源的配置效率。不僅如此,市場作用還具有自動調節和平衡功能。在市場供求、價格、競爭等機制作用下,生產者、經營者、消費者等市場活動主體會自動采取不同的市場反應行為,或者自我擴張,增加生產、經營、消費規模,或者自我收縮,減少生產、經營、消費規模,甚至自行中斷市場行為,從而實現經濟活動的自我調整和自我平衡。因此,無論是微觀經濟活動還是宏觀經濟調節,無論是生產經營活動還是消費活動,甚至是各種危機的處理等活動,首先需要充分發揮價值規律、競爭規律和供求規律等調節作用,只有在市場發揮不了作用或者不能更好發揮作用時,再去考慮和選擇其它的方式或手段。
在經濟運行和經濟管理過程中,如果不充分尊重市場經濟規律,不首先考慮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作用,而是貿然采取其它方式和手段,就會使市場價格信號失真,并由此導致供求關系失衡,繼而進一步擾亂市場秩序,影響經濟發展;如果在優先考慮了市場作用,但市場作用失靈時不能更有效地發揮政府等配置資源方式作用,也會影響和制約市場作用的有效發揮。只有充分尊重市場規律,才能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而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更有效發揮市場作用。比如,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后,我國中央政府出臺了4萬億刺激政策,地方政府推出了12萬億與之匹配,銀行發行了大量新增貸款,由于沒有充分考慮到市場作用規律,不僅使產能過剩的危機進一步加劇,而且導致物價和資產等價格暴漲,致使我國經濟領域中某些問題更加積重難返。據此,《決議》指出:“市場決定資源配置是市場經濟的一般規律,健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必須遵循這條規律,著力解決市場體系不完善、政府干預過多和監管不到位問題。”[20]
(三)市場作用的滲透性
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還是市場作用領域的拓展,也就是要把市場作為一個開放系統,從根本上改變為市場作用肆意設置種種壁壘和障礙等作為,不斷拓展市場作用范圍和提高市場作用程度,使市場作用能夠向更寬領域、更深程度延伸,讓市場的作用有機地滲透到社會經濟體的各個細胞、社會經濟活動的各個領域、社會經濟運行的各個環節(生產、交換、分配和消費)和社會經濟的各種關系中去。
市場能否發揮有效配置資源作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市場的開放性程度,取決于市場配置資源的范圍和程度,不僅要使市場作用充分滲透到微觀經濟領域、私人產品領域、競爭性領域、初次分配領域和實體經濟領域等各個環節和各種關系中去,而且要使市場作用盡可能地滲透到宏觀經濟領域、公共產品領域、非競爭性領域、再次分配領域和虛擬經濟領域等各個環節和各種關系中去。過去我們總認為市場經濟的作用主要是在微觀經濟領域、私人產品領域、競爭性領域、初次分配領域等領域,其他領域應當充分發揮政府調控作用,即由政府配置資源和進行干預。而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一方面需要政府從直接干預微觀經濟活動、私人產品生產活動、競爭性領域活動和初次分配活動等事務中退出,另一方面需要在宏觀經濟、公共產品、非競爭性、再次分配等領域中最大限度地使市場作用得到有效發揮。就微觀經濟和宏觀經濟領域而言,既要通過市場作用調節不同商品和服務的生產與交換比例關系,調節積累與消費之間比例關系,調節社會成員的收入分配關系,調節消費水平和消費結構等,又要通過市場作用調節社會再生產各環節比例關系、社會總供給與總需求關系、經濟總量平衡與經濟結構優化等。
改革開放以來,雖然我國經濟運行和發展中的市場作用逐漸放開,市場地位不斷鞏固,但受到傳統經濟體制等影響,始終未能擺脫政府主導式發展模式,社會資源的配置大多處于國家干預和宏觀調控之下,市場供求關系和價格被嚴重扭曲,致使鋼鐵、電解鋁、水泥、平板玻璃、船舶等產能嚴重過剩,以及經濟粗放型增長、經濟結構層次低下等矛盾和問題日漸突出,甚至不斷趨于強化和固化。資源是社會生產和經濟發展的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因素,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是要讓市場作用滲透到資源配置的全部領域和全部過程,要素的流向、流量等均由市場來決定,并由此決定和調節實物與服務產品的生產、交換的比例、收入的分配、消費的狀況等,決定和調節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社會再生產各環節之間的關系。轉變政府職能,完善宏觀調控,推進財政稅收、貨幣金融、土地制度和生態文明等方面改革,都需以此為標尺。為此,《決定》強調要“進一步簡政放權,深化行政審批制度改革,最大限度減少中央政府對微觀事務的管理,市場機制能有效調節的經濟活動,一律取消審批,對保留的行政審批事項要規范管理、提高效率”。[20]
(四)市場作用的公平性
沒用平等的市場主體和公平的市場準則,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就難以有效發揮。因此,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還必須確立平等的市場主體和建立公平的市場環境。這就需要從根本上扭轉不同市場主體帶著不同身份參與市場經濟活動,以及通過市場規則區別對待不同身份市場主體,從而導致不同市場主體的競爭環境、發展機會等各不相同的種種制度安排和行為。
首先,確立不同市場主體的平等地位。確立公有制經濟特別是國有經濟與非公有制經濟的平等地位,是其中的關鍵所在。我國走的是一條漸進式的改革道路,改革開放之初,考慮到國有企業存在體制性弊端和過重企業包袱,難以和民營企業進行平等競爭,政府出臺和實施了一系列事實上不平等的制度設計,在許多領域針對更能適應市場競爭的民營企業設置了更高的壁壘和門檻,并給國有經濟予以必要的保護,有利于國有經濟更好地融入市場經濟和推動國防經濟改革。但經過30多年的市場經濟轉型和國有企業的調整改革,加上政府對國有企業的特殊照顧,國有企業的競爭力已今非昔比,若繼續采取偏袒政策對國有企業進行不合理保護,將嚴重擠壓民營企業的市場發展空間,不利于民營企業平等參與市場競爭,也不利于國家經濟發展。因而,必須從制度上確立不同所有制經濟的平等地位,確保不同市場主體能夠平等地使用生產要素、平等地參與生產活動、平等地進行市場競爭。
其次,建立和完善公平的市場環境。這是確保市場作用的公平性,從而更好地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關鍵,因為不同的市場環境,通常會使市場體系運行方式和運行效率大相徑庭。目前,我國市場體系還不夠完善,要素市場發展相對滯后,市場的開放性、運行的透明度和競爭的公平性等有待提高,對市場缺乏統一有效的監管。由于尚未建立公平的市場環境,市場在資源配置中決定性作用受到嚴重制約。為此,需要加快建設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體系,加快建立公平開放透明的市場規則。
三、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辯證分析
有關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問題,理論和實踐中還存在某些亟待澄清的模糊認識,認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就是要把一切社會經濟活動都應當交由市場來決定,或者社會經濟活動的一切都應當由市場說了算。其實不然,市場也有缺陷。因此,為了全面、客觀和準確把握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深刻內涵,從而更好地指導和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和發展實踐,還需要辯證分析和理解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
(一)并非市場獨立發揮作用
除了市場之外,資源配置的方式還包括政府和社會組織等。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不是徹底否定或取消政府和社會組織等在資源配置的作用,從而讓市場獨立發揮作用。盡管市場是推動資源優化配置的最佳方式,但市場也不是萬能的,在優化配置資源方面,市場也會失靈。市場、政府和社會組織等在資源配置方面都發揮著不同功能,各自具有自身的特定優勢。因而,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不僅需要最大限度地發揮市場機制作用,而且還要正確處理和科學界定市場與政府和市場、政府與社會等關系,充分實現市場、政府與社會組織等不同資源配置方式的相互配合和功能互補。其中,最為關鍵的是要處理好政府與市場關系,正確劃分政府與市場的責任與邊界,既要克服政府直接插手微觀經濟事務和對經濟活動干預過多等問題,又要避免政府撒手不管或監管不到位等問題,而是要在科學合理界定市場與政府作用邊界的基礎上更好地發揮政府作用,使市場作用和政府作用通過優化組合形成有效配置資源的合力。因而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不是簡單的強化市場和弱化政府的結合。對此,《決定》既強調了“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同時也強調了“更好發揮政府作用”[20],由此必然呈現出市場和政府雙重調節的多元狀態。
更好發揮政府作用,主要是通過政府作用有效發揮來克服市場作用的自發性、盲目性和滯后性,更好解決市場失靈問題,從而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得到更有效發揮,這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制度優勢所在。
(二)并非市場平衡發揮作用
市場的功能和作用是實現資源優化配置,但市場作用未必就能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因為不同領域和不同時期的資源優化配置有不同的特點和要求。通常情況下,某些特定領域或某些特定時期,市場的作用難以適應其特殊的要求,難以實現其特定的目標。因此,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并不意味著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可以超越時空,在任何領域和任何時期都是“市場說了算”和市場平衡發揮作用。
按照現代經濟理論觀點,由于存在外部性、信息不對稱、公共產品、壟斷、盲目性和過度趨利性等原因,市場也會出現失靈,從而使市場并不能完全做到有效配置資源。因而,并不是所有領域都適合發揮市場調節作用,有些領域可以發揮市場的決定性作用,有些領域只能部分發揮市場調節作用,而有些領域則不能發揮市場調節作用。比如,交通運輸等基礎設施、供水、供電、供氣等基于規模經濟需要而形成的自然壟斷領域,就不適合完全發揮市場調節作用;非營利性文化、衛生、教育、基礎研究和國防等領域,市場調節作用的范圍和程度通常也非常有限。即使是在微觀領域,不同產品和服務的生產和交換,市場的作用范圍和程度也有較大差異,甚至大相徑庭。通常情況下,生產設備、設施、原材料等一般性生產資料和服裝、家電、家具等一般性消費資料生產與交換領域,可以充分發揮市場作用,無論是產品和服務的價格,還是產品和服務的供求總量和結構,均可由市場來決定;但涉及到重要戰略資源的開采與使用和重要戰備物資等生產與交換,市場的作用通常要受到一定的制約。比如,森林資源、礦產資源、土地資源等稀缺性資源的開采和使用,軍用產品等關系國家安全的產品以及糧食等某些關系國計民生的產品,其生產和流通需要政府進行不同程度的規劃、監督、協調、管理,甚至需要采取必要的準入、價格和供求等管制措施。
不僅如此,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有效發揮,還需要充分考慮不同時期的特點和要求。通常情況下需要充分考慮以下兩種特殊情況:一是經濟周期中的波動情況;二是經濟運行中的環境狀態;三是經濟發展的時間跨度。經濟發展具有周期性規律,一旦經濟發展進入嚴重衰退或處于嚴重過熱時期,就需要政府通過不同的財政、貨幣等宏觀調控政策來熨平經濟波動。當經濟進入蕭條階段,通常需要政府采取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或貨幣政策來刺激經濟發展,使經濟盡快走出低谷;而當經濟過熱時,通常需要政府采取緊縮性的財政政策或貨幣政策來抑制經濟的過熱增長。相對于經濟正常增長階段而言,上述情況下的市場作用就會受到一定的制約和約束。國家經濟發展面臨的外部環境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當國家經濟發展遭遇嚴重的自然災害、疾病傳染等災禍,或進入大規模戰爭狀態時,國家的中心任務是集中有限資源滿足應對嚴重災禍和戰爭等應急需求,一旦遇到這些情況就需要政府對產品生產、物資供應、市場價格等進行必要管制,市場作用也將因此受到相應的制約和影響。另外,經濟發展有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如果關注的是經濟發展長期戰略目標,通常需要更多地發揮計劃或規劃在配置資源中的作用。總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涉及的主要是一般資源的配置、資源的短期配置和正常時期的資源配置,當涉及特殊資源的配置、資源的長期配置、特殊時期的資源配置則通常需要更好發揮政府作用。
(三)并非固化市場作用模式
市場是否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是衡量市場經濟制度是否完善的重要標志。從一定意義上講,只要實行的是市場經濟制度,最終必然要求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不僅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要求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而且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制度要求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我們作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的新定位,并不意味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市場作用要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市場作用并軌,更不是固化市場的作用模式。
市場經濟首先是在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發展成熟起來的。即使在西方經濟理論范式中也有不同的“市場決定論”。總的來講,主要有新老自由主義的“市場決定性作用論”和新老凱恩斯主義“市場決定性作用論”[21]。新自由主義的“市場決定性作用論”認為,市場能夠自發地對一切資源進行合理配置,政府采取的任何干預形式都不能達到預想的效果,主張所有資源的長期和短期配置都須由市場決定,主張國民收入和財富初次分配完全由市場決定,再分配的力度越小越好。凱恩斯主義則認為,由于存在市場失靈,需要政府進行經濟調控,但政府的調控應限制在少數宏觀經濟變量和有限領域,使用的調控手段也主要是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另外,即使是市場經濟發展比較成熟的西方國家,也有不同的市場經濟模式或不同的市場作用模式。最為典型的有以美國、英國為代表的自由市場經濟模式,德國、瑞典為代表的社會市場模式,以日本、韓國為代表的政府主導型的市場經濟模式。
雖然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的共同點,都是通過市場機制的作用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市場總是在特定的制度環境和制度安排下發揮作用的,不同的制度環境和制度安排會有不同的市場作用方式或模式。我國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的制度基礎,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和基本政治制度,市場對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不僅要求促進生產力的解放和發展,而且不能偏離消除兩極分化和實現共同富裕這一目標。這就意味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有效發揮市場決定性作用,不僅要有利于市場穩定和經濟增長,有利于經濟比例關系的協調和結構優化,有利于國家整體競爭力的提升,而且需有利于勞動者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成果。因而社會主義制度下的市場決定性作用,必然會在許多方面不同于資本主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說明》中指出的,“我國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我們仍然要堅持發揮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發揮黨和政府的積極作用”[18]。這就決定了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市場決定性作用的發揮,需要更好發揮黨和政府的積極作用,政府作用的范圍和運用的手段具有自身的特殊規定性,需要在公共服務、重要經濟結構、發展戰略、產業規劃、財富和收入分配、社會管理、市場監管、環境保護及人口、資源和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等領域發揮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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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周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