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和2014年,我連續兩年給全省期刊編輯記者講課,前年講的是《編輯記者應遵循的出版規范》,去年講的是《跟著部首去認字》。特別高興的是,《祝你幸福》雜志社的編輯們都參加了。
編輯約我開個專欄,要求圍繞《祝你幸福》辦刊宗旨、讀者價值取向和生活情趣等等,依據家庭、婚姻、和諧等所關聯的“漢字”進行全方位解釋。
于是“字里情懷”應“約”而生。
婚姻、家庭、和諧、幸福,說千道萬,都離不開一個“家”字。于是開篇就從“家”中出發,去尋覓祝你幸福的軌跡。
無論是國家還是幾口人的小家,都有一個家國情懷的話題,都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寫到這里,我耳邊不由地響起成龍和劉媛媛主唱的《國家》。歌詞摘錄如下:
一玉口中國,一瓦頂成家;
都說國很大,其實一個家;
一心裝滿國,一手撐起家;
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
在世界的國,在天地的家;
有了強的國,才有富的家;
…………
當時,我就想《國家》這個題目忒大了,如何破題不是件小事。不料想,作詞者竟然從“國家”兩個字構造寫起,樸實中透露出清新,字里行間引出宏大主題。我無不從內心佩服至極:《國家》,兩個字就是“妙哉”。
“家”,從問世那天起,上面就是“宀”(《國家》歌詞將其稱之為“一瓦”,有些牽強,不過肯定是屋脊的側面剪影)下面就是一頭“豕”。為何,我們的先人用一個屋脊和一頭豕搭建在一起,創造出一個“家”呢。聽筆者細細道來。
我們的祖先,藍天為屋,大地作床,風聲雨聲波濤聲聲聲入耳,跟著季節的腳步到處游蕩,浪漫中包含艱辛,艱辛中又填滿詩意盎然。“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也許就在這種理念感召下,先人們開始尋找一個能遮雨擋風、避暑驅寒的地方,于是幽深的巖洞里、陡峭的山崖下、茂密的草叢中就成了家的歸宿。先是借助大自然的恩賜,慢慢地先人們開始不再滿足,于是乎自力更生,搭建屬于自己的家。當然,受各種條件的制約,房子是簡陋無比,是要借助樹、山巖等的神助。人類第一批房屋就此誕生。再后來祖先們選擇把家安在視野開闊、便于上山打獵、下河捉魚、外出耕種的地界。再再后來,房屋有脊有墻、有椽有梁、有廊有檐、有廳有堂、有院有序。縱觀上下幾千年,歸納起來,中國關于“家”的漢字按部首來劃分可列出三大類,一類是“廠”,二類是“廣”,三類是“宀”。
廠,像山崖伸出之形,其部首內漢字大都與房屋相聯,此時“廠”就是表示敞屋。該系列漢字有:(今簡化為廳)、仄、廂、(今簡化為廠)、(屋角隱蔽地方)、廈等。此類房屋,墻體只能借助崖壁、土堆,缺點就是透風撒氣,優點就是開闊敞亮。“仄”本義山崖下歪著頭的人,不說你也明白了。“廚”也大不到哪里去,還有“廁、廄”非茅草棚子莫屬,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愿意前往。
廳,本義是指古代官府辦公的地方。辦公的地方就是廣泛傾聽民意的場所,于是“”讀音與“聽”相近,其義也大差不離。廳,現在主要用于辦事機構的名稱,如辦公廳、教育廳。這也昭示人們,各類辦事機構要敞開大門,聽取服務對象的意見和建議。家庭生活中,“廳”指進門與臥室相連接的地方,是家人、親朋交流的地方,是主人與電視、音樂對話場所。餐廳,是你在與美食、美酒對話的同時,與長輩、愛人、孩子分享生活的最佳之地。
有人會說“廈”不是高大無比,怎么也用“廠”字頭呢。其實,古時大廈之“廈”就是用“夏”,后來才給框上“廣”字,再后來簡化為“廠”,有點委屈“廈”了。
說了“廠”,咱們再來聊一聊“廣”。從字形上看,“廣”比“廠”只多那么一點。別看這一小點,乃是人類建房史上可以大樹特樹的一大點,這一點告訴你我古人房屋終于有屋脊了。也許那時起,中國人終于挺起了脊梁。
甲骨文“廣”像靠著山崖而建的房子。“廣”字那撇好似崖壁,權當后墻。如“廊、廡”是開放式的,“廬”本義為農忙時節在田野里搭建的臨時窩棚(江西廬山巍然屹立在遼闊的鄱陽湖平原上,恰如“中田有廬”),“庾”是沒蓋的糧倉,“庭”是堂前的院落。
“序”,本義為隔開正室與兩旁夾室的墻,引申出正房兩側的廂房。大戶之家常常把序作為教室,請老師在序里教育孩子,還有就是古代地方學校設在官府大堂的兩側,因而當初學校被稱作“序”。由于堂屋與側房是按一定秩序排列,特別是賓主相聚時,位次都有一定講究,因而“秩序”一詞自然生成。“序”稱為學校,也暗示通過教育讓學生思想、道德都符合規范、秩序。“序”現在用得比較多的是序言,古代序在文后,如今移到前面。專家說,“序”與“敘”相通,以“敘正文之要旨或作述評”。后來“序”興“敘”廢。隨后“序曲”演奏、“序幕”拉開。
“庠”,讀作詳。古文從“宀”從“羊”(表聲)。篆文改為從“廣”(敞屋)從“羊”。“庠序”為古代地方辦的學校,泛指學校。濟南庠門里街,因地處府學文廟東旁門而得名。
最后,我們來扯扯“宀”。“宀”將“廣”那一“撇”收回不老少,又新增加“一折鉤”,雖說只有寥寥三筆畫,但整個屋子結構完整、有形有狀、有模有樣、簡略而不簡單。
“宀”部首內漢字大都離不開房前屋后半步遠。
下面挑幾個“宀”部首內漢字侃一侃。“宇”,從“宀”從“于”(表聲)。本義為房檐,引申出房屋、住處、疆土、原野,最后引申出天下、世界、宇宙等義來。“宙”,從“宀”從“由”。本義為房梁,引申指天空。噢,深邃、遙遠的宇宙,原來從屋檐和房梁引申開來,這不禁讓我聯想到,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安”,從“宀”從“女”,女子屋內安靜之意。也有說遠古時代,女子在家比較安全。不管咋說,有房才談得上居安,然后才能思危。
說了這么多,咱們還是回到“家”里來吧。“家”,早期甲骨文從從 (公豬。“家”中“豕”是“”的省寫。“”公豬也,此處兼表聲)。有人提出,為何祖先單單選“豕”而不選“牛”“馬”“羊”“驢”等動物呢?或者選“人”不是更有道理嗎?筆者以為,古人造“家”并非一時沖動,而是動了一番腦筋,犧牲無數腦細胞而建造的。“家”從“宀”非常好理解,沒人會反對。為何單單選擇豕。我猜也許是老祖宗從以下幾方面考慮的吧。首先是人與動物乃至自然和諧相處。“豕”從野生進入家化遠比其他動物來得早,自然有資格成為家庭組成部分。其次是從肥效角度來考慮的。我們祖先處于漫長的農耕社會,農業生產離不開土地、種子和肥料,肥料在其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我在農村長大,知道動物當中,論肥效雞鴨鵝的糞便遠遠超出豬糞N倍,但它們有一個致命缺陷就是每天產肥太少;牛馬驢等糞量巨大但肥的“作用力”又小得可憐,你想想,我們小時候用曬干牛糞烤地瓜就知道其內含大量未消化的綠草了,這樣的糞便長莊稼只能是一廂情愿。豬糞恰好處于中間地帶,肥量適量且肥效比較高,于是古人將“豕”納入家的范疇。再說繁殖力。我們民族對人類繁衍一直充滿神圣和期待,傳宗接代是頭等大事,于是造“家”時需要選一個適當動物來替代。牛馬驢大象駱駝等大型動物,繁殖力不強(一兩年才孕育一次,一次也不過一兩頭),而豬一年能生兩窩,每窩能產仔十幾只。再一個,豬一年能出欄也是個不得不琢磨的線索。豬,年初生,年底就能出欄就能變現。我小時候,常想,一年喂豬所需糠麩的錢遠遠大于賣豬的錢,為何人們還樂此不疲呢。我父親為我解開心中疙瘩。父親說:你別看一次賣糠麩掙了幾塊錢,到頭來,一分錢也攢不下。而賣一頭豬,起碼也得百十元(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這是大錢啊,能辦大事。再后來,我就明白了,為何儲錢罐常用豬形。作為居家過日子,也是這個理。由于豬的地位顯著重要,過去,每到關鍵時節,從國家到省、市、縣都要通過媒體公布生豬存欄數,遠比現在GDP出鏡率高許多。說到這,我再插一句,文革期間,來了親戚,大人們交流首先是問家里有幾頭豬,多大架子,然后才問有幾個孩子,我在旁邊很是生氣。現在想想,也不再郁悶了。
除了“家”之外,“宀”與動物結合還有“牢”。牢,甲骨文從(圍欄)從(牛),本義為關牲畜的欄圈。古時祭祀分為太牢或少牢。太牢(天子祭祀用)用牛、羊、豬三種,而少牢(諸侯祭祀用)只用羊、豬兩種。祭祀之前,先挑選毛發整潔、皮膚沒有瘢痕、形體大氣的牛、羊、豬,單獨圈養一段時間,然后用于祭祀。飼養的地方柵欄自然要牢靠,否則走失將會引起天怒。于是“牢”就定了形。再后來“牢”引申指監禁囚犯的地方,如畫地為牢、牢房。因此,文革期間,牛棚成為許多被“改造”者所居之地就不難理解了。
話再說回來,先人們為何不用“宀”和“人”組合成家呢,我分析一是“宀”是人們雙手構建,自然“家”就有了主人身影,再考慮到自然和諧,于是選擇一只動物實乃上乘的選擇。不過,1977年新中國第二次漢字簡化時居然把“家”簡化為上從“宀”下從“人”,遂了部分人的心愿。不過,第二年“人去豕回”,演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鬧劇。這些年,圍繞漢字繁簡、還是簡繁爭得喋喋不休,惹得漢字有些“煩”。看來,漢字是需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穩定,“家”更是如此。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家”就是房子形象代言人。有了家(房子)才能成家(結婚),否則“立業”何從談起。難怪,現在年輕人特別關注房子位置、面積大小、樓層高低等。
作為青年人,尤其是青年人的父母,面對如火箭般躥升的房價,如坐針氈、談房色變。加上農村人口向往“城市讓生活更美好”,前赴后繼涌向城鎮,住房矛盾顯得異常突出、尖銳。國家為此殫精竭慮、千方百計籌措資金,下大功夫,花大本錢,全面下達建設經濟適用房、推出公租房和廉租房的軍令狀,為得就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