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由于中亞留學生與新疆當地居民發生語言接觸,在其漢語習得的過程中,語音、詞匯、語法方面均有受到新疆漢語方言影響的痕跡。這些方言成分的存在有其積極的意義,也有其負面的影響。在新疆的對外漢語教學中,我們應該根據不同的學生類型分層次處理好普通話和方言的關系。
關鍵詞:中亞留學生 新疆漢語方言 普通話
一、引言
由于新疆的地緣優勢和獨特的多元文化背景,近年來新疆學習的中亞留學生數量呈上升趨勢。大批中亞留學生的到來,不僅加快了不同的語言和文化之間的交流和接觸,同時也為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研究提供了多樣化的思路,注入了新鮮血液。
“所謂新疆漢語方言,就是融合了陜甘二省各地方言而形成的一種方言。這種方言在西北各省,連山西省和內蒙古自治區轄管的前綏遠省在內來說,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它吸取了西北各省方言中相同或相近的音素和詞匯,而拋棄了特別生僻的詞匯和差別很大的音素。”[1]在中亞留學生習得漢語的過程中,我們常常可以發現一些新疆漢語方言成分的存在。有時留學生甚至會問我們一些問題,例如,“為什么我們上課的時候學了‘是shì,別的中國人他們不說‘是shì”,他們說‘是sì”。這無疑是他們在實際生活與新疆當地居民交往的過程中習得的結果。這使得我們思考:新疆漢語方言環境下中亞留學生漢語習得狀況是怎樣的?新疆漢語方言對中亞留學生有怎樣的影響?在新疆的對外漢語教學中,我們應怎樣處理好普通話和新疆漢語方言的關系?
在國內已有的研究中,古岳(1997),汪啟明(2011),汪媛、李嘉(2011),周育萍(2012)分別論述了大連方言、成都方言、昆明方言對留學生漢語教學的影響;李建國、邊興昌(2000)從語言聲學和鄉土文化的角度探討了對外漢語教學中普通話和方言的關系;部分學者從擴大留學生交際范圍、提高其交際能力以及方言負載的豐富文化的角度,認為應該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融入一定的方言教學,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丁啟陣(2003)明確提出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應引入方言及方言知識;有的學者則持完全相反的觀點,如李泉(2009)、于海闊(2012)則認為普通話才是對外漢語教學的核心,不必也不可能向留學生講授系統的方言知識。趙江民、范祖奎(2010)在《新疆中亞留學生漢語教學的社會語言學透視》中首次提到了新疆漢語方言對中亞留學生的影響表現在詞匯和語法方面,但并未涉及如何處理新疆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新疆漢語方言問題。
本文試圖從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面分析新疆漢語方言在中亞留學生漢語習得中的表現,并探討如何在對外漢語教學中處理好普通話和新疆漢語方言的關系。
二、新疆漢語方言在中亞留學生漢語習得的表現
(一)語音方面
新疆漢語方言的語音與普通話語音大部分一致,但在某些讀音上存在一定差異。舌尖前音與舌尖后音是新疆漢語方言與普通話都有的兩套聲母。區別在于,新疆漢語方言將普通話中相當一部分漢字的聲母由舌尖后音歸為舌尖前音。這樣一來,新疆漢語方言中聲母念舌尖前音的字數就遠遠多于普通話了。[2]如“是、茶、找”等,普通話里的聲母分別是“sh、ch、zh”,而在新疆漢語方言里的聲母分別為“s、c、z”。中亞留學生在日常生活中通過和新疆當地居民的接觸,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新疆漢語方言語音的影響。例如:
(1)Lǎosī,sìbú sì?(老師,是不是?)
(2)Wǒ xǐhuan hē hóngcá.(我喜歡喝紅茶。)
(3)Nǐ zǎo séi?(你找誰?)
我們都知道,在俄語中有和漢語舌尖前音類似舌前部靠近上齒背和上齒齦的音,也有與舌尖后音類似需要前舌部抬起、中舌部下凹的音。中亞留學生普遍能使用俄語進行交際,據此可以推斷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不屬于他們不熟悉、很難發出的音,因此我們認為可以排除母語負遷移的因素。
新疆漢語方言前后鼻韻母不分的現象對留學生的語音也產生了一定影響。例如:
(4)Bù xín.(不行。)
(5)Mín tiān wǒmen méiyǒu kè.(明天我們沒有課。)
u行零聲母音節在新疆漢語方言里常把w變成唇齒濁摩擦音v,這在留學生的漢語語音中也有表現。例如:
(6)Vǒmen(我們)
(7)Vǔ ɡè(五個)
(二)詞匯方面
新疆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區,新疆的漢語方言的詞匯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少數民族語言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借詞上。新疆漢語方言中少數民族語言借詞不少,其中大多為維吾爾語借詞。[3]中亞留學生有時也會使用這些新疆漢語方言詞匯。例如:
(8)我在房子呢。
(9)皮牙子,我不太喜歡。
(10)你干撒(sá)呢?
例(8)中的“房子”是“家”的意思;例(9)中“皮牙子”指“普通話中的洋蔥”;例(10)中“撒”是“什么”的意思。
(三)語法方面
新疆漢語方言存在“給”和“把”字句泛化的現象,其使用頻率大大高于普通話,這對中亞及俄羅斯留學生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例如:
(11)手機給給我撒!
(12)那個小禮物給我們送給,行不行?
(13)把我不好意思的哎!
(14)他把我給氣的!
前兩例都是介詞“給”的泛化,例(11)在普通話中表達為“把手機給我”;例(12)在普通話里表達為“那個小禮物送給我們,行不行”;例(13)是“把”字句泛化,普通話里說:“讓我太不好意思了”;例(14)中既有“給”的泛化,也有“把”字句的泛化,普通話表達為:“他太讓我生氣了”。
趙江民 、范祖奎(2010)在《新疆中亞留學生漢語教學的社會語言學透視》中提到,新疆漢語方言對中亞留學生漢語使用“在語法方面也有影響的痕跡,如新疆漢語方言受新疆兄弟民族語言的影響,量詞‘個出現‘泛化現象,可以代替許多與具體名詞相適應的量詞。量詞‘個的泛化在中亞留學生中也頻繁出現,如‘一個(輛)汽車‘一個(盞)臺燈‘兩個(件)事情等。”[4]我們認為中亞留學生、在新疆學習的留學生以及在其他地區學習的各國留學生在量詞習得中都會出現量詞“個”泛化的現象。這是因為漢語中的量詞多,分類細,用法雜,對于各國留學生而言都是一個難點,常常會出現用“個”代替其他量詞的現象。量詞“個”的泛化現象與其說是受到新疆漢語方言的影響,不如說是量詞本身的難度在留學生的習得過程中的體現。
三、新疆方言成分進入留學生漢語的途徑及其影響
語言接觸是最直接,也是最主要的途徑。留學生在日常生活中會跟新疆當地居民發生語言接觸,在語言接觸中,留學生發現有的老百姓說的話和課堂上學的漢語不太一樣。為了達到交際的目的,留學生也學會了一些方言。還有一個我們不得不承認的原因——部分漢語老師普通話不夠標準,有時在課堂上無意中也帶出了新疆漢語方言的腔調,對學生的漢語習得產生了一定影響。
從一定程度上說,這些方言成分的存在對中亞留學生日常生活和融入新疆當地社會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了解這些方言成分的含義能幫助學生理解當地人的語言,減少交際障礙,給日常交際提供便利。能主動使用這些方言成分,表現了留學生積極融入當地社會的一種態度,對實現跨文化交際有著積極的意義。
然而,過度使用方言也會對普通話的習得產生消極影響。有的留學生不僅在生活中使用新疆漢語方言,而且不自覺地把方言帶到了課堂上,這對于普通話的學習是不利的。有些留學生受新疆漢語方言的影響比較大,在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都已“化石化”,在口語和寫作中不能正確地使用普通話,且很難糾正,給普通話學習帶來了負面影響。
四、普通話和新疆漢語方言在新疆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關系
普通話在我國的地位毋庸置疑,《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對普通話的通用語地位進行了規定:“國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5]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普通話占據著不可動搖的核心地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二十條規定:“對外漢語教學應當教授普通話和規范漢字。”[6]
我們認為新疆的對外漢語教學應始終堅持普通話的核心地位。首先,與其他方言區的方言相比,新疆漢語方言有自己獨特的特點。新疆漢語方言的語音、詞匯和語法與普通話相比,同大于異。對于在疆學習、生活的中亞留學生而言,新疆漢語方言帶來的交際障礙應該是小得多的。即使在生活中遇到一些漢語方言詞匯,輔之以具體的語境,留學生一般能大致明白對方的意思。加之新疆近年來推廣普通話卓有成效,能使用較為標準的普通話的人越來越多,為中亞留學生營造了一個非常有利的漢語習得環境。因此,從交際的角度來說,與我國很多其他方言不同,新疆漢語方言不會造成太多理解和交流的障礙。其次,就絕大多數留學生自身的需要和發展而言,普通話教學也是最有利的。許嘉璐(1997)指出,形成和規定一個國家的標準語“不但是發展本國的經濟、文化,維護和加強國家統一的需要,也是外國人學習這種語言的需要。”[7]很多中亞留學生希望把新疆作為中國留學的第一站,在這里打下一定的語言基礎后,再去中國其他城市學習、工作或生活。學好普通話,是他們實現這些愿望的第一步。
當然,堅持普通話的核心地位并不是要將普通話和方言完全對立起來。相反,方言實際上是普通話的重要補充。例如新疆漢語方言中的“馕”這個詞,在普通話中沒有相對應的詞,我們是非常需要這類詞語的,也是完全可以使用這些詞的。
對于初到新疆的中亞留學生來說,新疆漢語方言有時會給他們造成一些困擾。那么是否應該針對這種情況,在上課的過程中增加一些新疆漢語方言的內容呢?我們通過訪談發現,留學生對新疆漢語方言持有不同的態度,一些學生對新疆方言很感興趣,這些學生大多在生活中與新疆當地居民交往較多,在與當地人的接觸中習得了一些新疆漢語方言,他們來到學校以后也會常常說出一些方言,并以此為榮;而大多數留學生希望學習標準的普通話,他們希望漢語教師能說標準的普通話,最好不要夾雜方言。考慮到大多數學生的需求,我們認為不宜在上課時增加新疆漢語方言的內容。但可以通過其他途徑來滿足那些對新疆漢語方言感興趣的留學生的需求。可以通過組織一些課外活動來增進留學生對新疆漢語方言的了解,如可以組織一個趣味漢語方言講座,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讓留學生了解一些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頻率較高的新疆方言詞匯等。
目前在新疆留學的中亞、俄羅斯留學生大致有這樣幾個層次:短期語言培訓生、漢語專業本科生、其他專業本科生以及國際漢語教育碩士。對這些不同層次的學生而言,普通話教學都具有不可代替的重要地位。對進入其他專業學習的本科生而言,普通話還成為了學習專業知識的基礎。對漢語專業的本科生和國際漢語教育碩士而言,漢語不僅僅是工具,還很可能是他們將來研究的對象。對于這部分學生而言,他們不僅需要培養語言能力,還要懂得更多的語言知識,甚至是語言學知識。對這些學生,我們可以考慮根據其自身的特點和興趣,開設一些方言知識課程。這樣一來,留學生不僅可以掌握方言知識,還擁有了通過方言了解方言承載的豐富文化的機會。我們要為愿意了解、學習漢語方言知識的學生創造條件,為他們能成為高級漢語人才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
五、結語
新疆中亞、俄羅斯留學生在漢語習得過程中,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或多或少受到了新疆漢語方言的影響。對于大多數學習語言的留學生,我們應該堅持普通話的核心地位,不必向學生講授方言知識;而對于有研究需要的漢語專業學生和國際漢語教育碩士,應根據實際情況考慮開設方言知識課,以便培養出更多高級漢語人才。在學好普通話的基礎上學習方言,才是錦上添花。
參考文獻:
[1]董印其,陳岳.新疆漢語方言研究30年文獻述評[J].新疆師范大
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4):68~73.
[2]張燚.舌尖前后音聲母辨音教學研究[J].新疆教育學院學報,
2001,(2):44~46.
[3]張洋.新疆漢語方言的特點[J].語言與翻譯,1997,(1):
26~30.
[4]趙江民,范祖奎.新疆中亞留學生漢語教學的社會語言學透視[J].
民族教育研究,2010,(5):95~98.
[5]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N].人民日報,2004-03-16
(A2).
[6]許嘉璐.漢語規范化和對外漢語教學[J].語言文字應用,1997,
(1):2~6.
[7]古岳.試談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方言問題[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1997,(2):58~59.
[8]丁啟陣.論漢語方言與對外漢語教學的關系[J].語言教學與研究,
2003,(6):58~64.
[9]于海闊.普通話和方言在國際漢語教學中的定位[J].寧夏大學
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3):32~35.
[10]李泉,關蕾.普通話在國際漢語教學中的核心地位[J].漢語學習,
2009,(2):72~78.
[11]汪啟明.對外漢語教學中的方言偏誤及預應理論試說——以四川方
言為中心[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1,(4):1~10.
[12]汪媛,李嘉.成都區域化環境對韓國留學生漢語教學之影響及
策略[J].成都中醫藥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1,(1):32~34.
[13]周育萍.簡析昆明話對留學生學習漢語的影響及對策[J].長春
教育學院學報,2012,(5):30~31.
[14]李建國,邊興昌.普通話—方言的互動變異與對外漢語教學[J].
華僑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2):60~65.
(周穎 烏魯木齊 新疆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 83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