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白族栽“花樹”習俗

李炳芳

自古以來，人與樹息息相關，各地各民族崇拜樹的表現形式不一：云南富民彝族每個家庭都栽“應樹”，西藏珞巴族在小孩背帶上插竹枝以保護小孩不受鬼邪侵害，廣西壯族把榕樹、木棉樹作為家族或個人的寄身樹，瑤族為“命根淺”的小孩“寄椿木”，貴州侗族世代流傳“十八杉”習俗，浙江沿海玉環島閩南漁民元宵節“搖竹娘”。三甲鄉的白族和其他民族一樣與樹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當地流行的栽“花樹”習俗即是最好的明證。

三甲白族苗族鄉屬貴州省畢節市織金縣管轄，境內居住有白、苗、布依、仡佬、蒙古、彝、漢等10多個民族和穿青人、蔡家人，其中以白族和苗族為主體。白族多為謝姓、趙姓。

本文以田野調查為基礎，主要介紹三甲鄉白族的栽“花樹”習俗，并分析這一習俗所蘊含的文化信息。

三甲鄉白族栽“花樹”習俗

栽“花樹”是農歷二月、八月間盛行于三甲鄉白族民間一種為小孩“叫魂”的習俗。

栽“花樹”的原因是小孩出生之時犯了小兒關煞中的四季關，導致其“丟魂”，需要通過栽“花樹”將其魂招回。犯四季關的小孩多表現為感冒、發燒、痢疾等癥狀，到醫院醫治雖能減輕病痛，但終究不能根治，病痛反復不斷，當地人將這一系列的癥狀統稱為“不乖”。小孩在出生之時已犯四季關，但不同的小孩“病發”的時間不一，有的是幾個月，有的是幾年，甚至十數年。

栽“花樹”習俗中，“花樹”的樹種有：石榴樹、核桃樹、櫻桃樹、銀杏樹、李子樹、梨樹、桃樹、竹子、冬青等，這些樹或結果多或壽命長，把它們作為“花樹”是希望小孩能沾染到這些樹的靈氣，也像這些樹一樣茁壯、茂盛。栽“花樹”時往往栽兩種樹，兩樹相距大約一米。

參加栽“花樹”的人員一般有小孩及其家人、外家親戚、“迷拉”（當地把專門為人“測八字”看運程的人稱為“迷拉”）及其助手、前來慶賀的親朋好友。這些參與人員在儀式中各有各的作用，小孩是儀式治療的對象，小孩家人接“花樹”，外家親戚送“花樹”，“迷拉”主持儀式，親朋好友慶賀小孩的“重生”。

娘舅送“花樹”、小孩家接“花樹”以及栽“花樹”時都要唱“花歌”。送、接“花樹”時娘舅的“花歌”大意是說明送樹緣由，并祝外甥如“花樹”一樣健康成長；外甥家接“花樹”時“花歌”大意為詢問為何送樹、送樹給誰、有何作用以及感謝娘舅的好意等；種樹時的花歌大意是希望“花樹”栽下后生長茂盛，小孩也如“花樹”一樣健康成長。

三甲一帶比較流行的“花歌”如下：

正月送花正月正，外家送花太誠心，你送我接又富貴，榮華富貴萬萬春。二月接花二月八，好花逢春正發芽，你送我接又富貴，主家人財兩發達。三月送花清明節，好花逢春正發葉，栽花之時雙富貴，結果之時好鬧熱。四月接花四月八，雙手送來雙手拿，金花銀花接到手，富貴交與主人家。五月送花是端陽，王母蟠桃在天堂，蟠桃本是長生果，雙手拿給主人嘗。六月接花三伏天，把花接在花園邊，春開花來秋結果，開花結果鬧翻天。七月送花正立秋，把花接在堂屋頭，春開花來秋結果，花開結果綠油油。八月接花中秋節，好花還要好人接，今晚主家栽花樹，人添福來年添月。九月送花重陽節，金杯倒酒與貴客，送花娘子請喝酒，久久富貴貴人接。十月接花小陽春，送花遇著接花人，今晚主家栽花樹，栽花還遇紫微星。

小孩出現“不乖”癥狀后，家中長輩就會找“迷拉”為小孩“測八字”，“迷拉”根據小孩的生辰八字測算其“不乖”原因，如若確定小孩犯四季關，則選個日子為小孩栽“花樹”。栽“花樹”的儀式過程如下：

日子選好后，父母就通知小孩的舅舅（當地稱為“娘舅”），請娘舅準備栽“花樹”的相關物品。娘舅接到消息后便著手準備“花樹”、公雞、糯米酒、小孩衣物等物品，“花樹”上須掛12個紅雞蛋、12個核桃、12朵彩色紙花。栽樹之日的前一天晚上，天黑以后，娘舅便雇幾個人一起去給外甥送“花樹”，所雇之人中須有一男一女會唱“花歌”，其他人則幫忙挑物品。與此同時，小孩的父母也請好“迷拉”等幫忙做儀式的人到家中準備接娘舅的“花樹”，所請的人中也需要一男一女會唱“花歌”的。娘舅的“花樹”送到外甥家堂屋門口時要先對“花歌”，雙方會唱“花歌”的人你問我答進行對歌，直到大家都唱盡興了才將“花樹”迎進堂屋。

將“花樹”迎進堂屋前，“迷拉”要先在堂屋神龕前設“神壇”，所請之神為花神娘娘和“迷拉”的師祖神，“設壇”時要敬“家神”（當地把自家的祖先稱為“家神”），告知“家神”設壇的緣由，并請“家神”助力保佑栽“花樹”順利進行。

栽“花樹”可分為儀式栽樹和實地栽樹。儀式栽樹在堂屋舉行，“花樹”放在堂屋中央，“迷拉”帶著其助手圍著“花樹”模仿栽“花樹”的過程：挖樹坑—栽樹—澆水、除草—修剪，“迷拉”則不停地念栽“花樹”的四句。實地栽樹在儀式栽樹后進行，一般是在清晨啟明星將要出來之時。實地栽樹按儀式栽樹的各個環節把樹栽到選定的地方，一般而言，“花樹”多栽于自己房前屋后與小孩出生方向相符的地方。至此，栽“花樹”儀式完畢。

“花樹”栽下之后，要不時地給其澆水、除蟲、修剪枝葉。栽下的“花樹”不可輕易砍掉，如果“花樹”被人砍掉或存活不了就要重新找一棵來替補。

栽“花樹”習俗蘊含的文化信息

風俗習慣作為民族社會心理的表現形式，是一種重要的文化現象，它直接反映并影響著一個時代的民族精神和生活面貌。栽“花樹”是三甲鄉白族的一種民間習俗，可以反映出當地白族的一些文化信息。

1.栽“花樹”習俗體現三甲白族的祖先崇拜思想

三甲白族認為，人死了以后靈魂不死，會變成神靈在冥冥之中庇佑著自己的后代，所以三甲地區的白族家家戶戶都在堂屋里安放著家神，而眾家神中以祖先神為最重，逢年過節都要祭拜祖先。家中發生的大小事情都要向祖先匯報，以求祖先的庇佑。對祖靈的信仰體現了人們敬畏的情感，一方面相信祖靈會蔭庇子孫，另一方面又唯恐祖靈懲罰子孫。栽“花樹”習俗中，在設神壇之前“迷拉”要先給祖先點香，將要舉行的活動告知祖先并請祖先參與，求得祖先允許后方能設壇。

2.栽“花樹”習俗折射出三甲白族民間“五行生克”的信仰文化

“五行生克”是我國古代漢族人民創造的五行學說的一種觀點，三甲白族人民信奉這種觀點，并運用于日常的大小事情中。三甲白族將“五行生克”運用于他們的婚喪嫁娶等一系列民俗事務中，栽“花樹”習俗將這種信仰表現得淋漓盡致。栽“花樹”習俗中，不管是栽樹日子的選擇，還是“花樹”種類的選擇，以及栽樹方位的設置都是通過“五行生克”來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