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倩
安哲羅普洛斯電影風格淺析
◎劉倩
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及后來的軍事獨裁,給希臘人民帶來的苦難影響深遠。著名導演安哲羅普洛斯1935年在希臘出生,其成長的大環境使他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一個被歷史留下烙印的人。幼年時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親被實施絞刑,自己的妹妹在11歲時夭折。記憶中母親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童年殘酷印跡在他創作的影片中都有所呈現,意義含蓄又極具張力。他的電影喜歡用長鏡頭和空鏡頭來展現故事和人物內心,用緩慢的節奏和詩意的影像表達展現強烈的沖擊力,用充足的時間供觀眾思考命題。
其一,安哲羅普洛斯并不是高產導演,但他的大部分作品中都有母親形象,因幼時的經歷讓其母親扮演重要的角色。電影《永恒和一日》就是極其典型的例子。影片開始從遠處悠悠傳來一位母親的呼喊:“亞歷山大,亞歷山大?!边@是安哲羅普洛斯對母親的記憶,相同的場景出現在片頭和片尾,相互呼應。聲音系統是人類最深刻的記憶之一,在大腦記憶區域中聲音比圖像容易儲存更長時間。因此以聲音作為影片的開端,也是將回憶逐漸拉開序幕的表達方式。另外在片中的一首告別詞中,母親的意象也被刻畫得深入人心:“如今我面對無盡的海洋,夜晚我見到母親,悲傷佇立門口,那是圣誕夜,山峰覆雪,鈴聲響亮。”母親意味著回歸,是象征著安全和包容的流動生命,人生意義在無聲里得到答案。
電影中,亞歷山大向兩個女人歇斯底里的發出過疑問,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子,二者均是母性符號象征,將亞歷山大(男性)-母親-妻子三者聯系在一起,形成常見的家庭關系,也是男性對女性愛慕、依賴、發泄、懷疑、沖突等復雜情緒的輸出口。也是因為此才構成三者的回歸,即沒有安全感的疑問,對家庭的向往發出強烈信號。導演對人生宏大的關懷,除了成長背景與社會變動有關,最重要的就是導演的敏銳觀察力和對生活的長期思索而形成的。
其二,安哲羅普洛斯的電影表達通常展現出孤獨與詩意,從鏡頭的運動到畫面調度,構圖再到對白,都和自身所受到的希臘戲劇以及詩歌的熏陶有很大的關系。私下里,他是一個熱愛詩歌,并且熱衷詩歌創作的人。他將詩歌和電影巧妙地融合,所以他的電影中總是展現出詩意的色調和情緒,以及總會出現的霧、雨、雪的畫面感,深刻而憂傷。
電影《永恒和一日》將導演的個人經歷和人生感悟較好地展現出來,孤獨色彩是電影最關鍵的精髓。片中一開場趴在陽臺上對著大海哀鳴的狗,立刻為整部電影的孤獨埋下了伏筆。男主人公亞歷山大被查出得了癌癥,他決定好好度過進醫院前的最后一天,影片從此時間點開始分為兩條線索,一條為回憶,另外一條則是在現實中遇到和自己同樣孤獨的小男孩,彼此溫暖。
亞歷山大的回憶部分線索從妻子安娜的信件開始,每段文字都顯示出孤獨的妻子為了支持丈夫的事業而選擇自我安慰但渴望被關注的內心世界。導演將電影畫面前景設置為嬉戲的人群,后景則是妻子獨自面對大海憂傷的背影,結合歡樂的音樂營造出的熱鬧的氛圍。背景聲以妻子讀信件內容的畫外音展現內心的悲傷,畫面和聲音形成鮮明對比,此影像表述構成聲畫不對位,甚至強烈的視覺沖撞,妻子仿佛置身事件其中,又置身事外,造成了和現實的疏離與隔閡。電影的表述方式將苦楚而深沉的愛活生生的展現出來,某些難以言說的細膩的情感狀態,被無限放大后讓觀眾自己去感知:他的孤獨,她無從安撫;她的孤獨,是由他帶來的,而他卻無從知曉。此時觀眾和亞歷山大站在同一立場讀信,也同時和其一起感受妻子的委屈和遺憾,較好地將聲音和影像內容有機結合,達到觀眾的聽覺和視覺統一的目的。
再有另一條現實的線索中,亞歷山大救了一個遠離家鄉的流浪小男孩后準備離開,有如下對話:
“你讓我以為你要走了,我會很孤單。”
“留下來陪我,你的船過兩個小時才開,而我只剩今晚,留下來陪我?!?/p>
“我好害怕?!?/p>
“我也是,留下來陪我?!?/p>
聲音來自于對話主體,而畫面卻是濕漉漉的寒冷夜晚,傷痛和離別的殘忍再一次以詩意般的意象表達出來。兩人在第一次離別時坦誠了彼此,也在為之后各自踏上路途做了鋪墊:雖然生死有別,但至少曾經有人溫暖過內心,哪怕他只是個小孩(老人)。小男孩沒有身份,在自己國家不受保護,穿越國境偷渡來到異國,被警察驅趕,被人口販賣者利用,生活在惶恐又無根的漂泊中,是無安全感又卑微的符號,從他口中常說出的詞“放逐者”即永遠的陌生人,是不屬于這個國家的流浪者。小男孩的孤獨顯而易見,然而在孤獨面前,無論是已近終年的亞歷山大,記憶混亂的老母親,還是看似成熟的已為人母的妻子都是一樣平等,孤獨感直指影片中的每個人的內心,也包括觀看影片的觀眾。
到生命將盡時,才不斷緬懷過往的每一天,真正有所感悟。在這一天里亞歷山大想起母親曾對著他傾訴:“最近我老是夢見你爸,每天晚上,我好想念他,他死得好突然,你當時又不在?!彼麉s對母親說:“我的處女作在法國出版?!蹦赣H接著說:“你們一向不親,你老是猜疑他,他很難過?!薄拔液芸旎貋怼!蹦赣H的面部表情很憂傷,這樣的對話毫無交談力,一種深刻的悲涼升起?;诟鞣N感悟,影片的最后亞歷山大選擇去醫院見母親最后一面,表達不珍惜的悔恨,母親早已不記得他,但卻仍然每天站在窗邊一遍一遍呼喊:“亞歷山大,亞歷山大,吃晚餐了,亞歷山大。”他終于流著淚在母親的病床前悲傷地說出:“媽,為什么?為何世事總是不如意?為什么?為何我們必須腐臭,徘徊在痛苦與欲望之間?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為何當我難得有機會,有幸使用我的母語時,我才有家的感覺?當我仍能從寂靜中,尋回失落或遺忘的話語,我的腳步才會再次回歸家中?為什么?媽,為什么,我們不懂得如何去愛?”一段聲音的訴說和簡單影像表達,已經足以說明孤獨并不是自我去承受,而是應相互溫暖,如果可以去幫助一個陌生的小男孩,為何忽略身邊最親近的母親,觀眾也不禁潸然。
安哲羅普洛斯電影的風格借用《永恒和一天》的一句臺詞,便是:
“明天會持續多久?”
“明天只比永恒多一天。”
充滿哲理的對話表達出其對生活對思索,也在不斷探討著一個慣用命題:孤獨是永恒。
[1]諸葛沂.尤利西斯的凝視:安哲羅普洛斯的影像世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2](美)波德維爾,(美)湯普森.世界電影史[M].范倍,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3](法)馬賽爾·馬爾丹.世界電影理論名著譯叢:電影語言[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70.
[4](加)瓦爾德斯.詩意的詮釋學:文學、電影與文化史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作者單位:成都大學音樂與影視學院)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