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目下人們正在熱議家風家訓,突然想起了他——大衛·科波菲爾,想起了他的姨婆諄諄告誡他的三句話:永不卑賤,永不虛偽,永不殘忍。不知這段話能否算作大衛·科波菲爾的“家訓”。
這段話被安排在“人教版”高中教材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次跟一個女生交流寫作體會,我提到了這段話。她瞪大眼睛肯定地說:“老師,我們書上沒有這段話!”我說有的。她堅持說沒有。后來,還是教材站出來說話,證明我是對的。我不是那女生的語文老師,但我可以想見,她的語文老師沒有注意到這段話;而那個女生也不大可能去注意到這段話,因為既然老師不講,就不會考,不考的東西,學它干嗎?
但這卻是多么好的一段話呀!每一個孩子都應該讀到它、思考它、踐行它。
——永不卑賤。奴性十足的人,一律打著鮮明的“卑賤”戳記。以自我的卑瑣,培植他人的下賤,這幾乎是所有卑賤者的拿手好戲。在饑餓的年代里,莫言就曾被糧食管理員用一塊豆餅誘著,被迫學狗叫。你可能覺得學狗叫的人卑賤,其實,迫人學狗叫者的卑賤程度比學狗叫者高一萬倍。越是卑賤,越是囂張,一個人的囂張指數與其卑賤指數呈正相關。
——永不虛偽。我們見慣了虛偽,漸漸淪喪了說出真相的勇氣與熱忱。我們可以叫醒一個深睡的人,但是,我們休想叫醒一個裝睡的人。裝睡的人,以刻意營造睡的假象為使命,呼喚、撼動、鞭打都不足以讓他醒過來。網友說:“虛偽的最高境界乃把虛偽讀作真誠。騙天、騙地、騙人、騙鬼、這虛偽的‘道行還不夠深,那稱得上‘虛偽九段的,是連自己都可以騙過。”侯寶林有個著名相聲段子《買佛龕》,有人問老太太:“您這個佛龕是新買的?”老太太一聽不樂意了:“去,哪有這么說話的?”那人趕緊改口:“那您這個佛龕是花多少錢‘請來的?”老太太憤然答道:“哼,就這么個玩意兒,八毛!”——老太太充其量是個“虛偽三段”。
——永不殘忍。真正的殘忍,是來自人類的“精致的殘忍”——在熊身上打開一個永遠膿血交流的傷口,令其源源不斷地為人類提供珍貴的膽汁;當街“活殺驢”、“活殺猴”,邊殺邊亢奮地叫賣鮮嫩的紅肉或雪白的腦漿;麻利地割下鯊魚的背鰭、胸鰭、尾鰭,然后將其拋入大海,讓它慢慢地死去……我最近又見識了一種“極品殘忍”,那是一個叫林森浩的研究生提供給我的。他那么淡定地向董倩講述毒死室友的過程,就像講述毒死一只小白鼠。在二審的庭審現場,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父親一眼,甚至當法庭宣布判處他“死刑”后失態的老父親飛身撲向法官,他都冷眼相對……選擇用化學物質殺人的林森浩,生命中確乎少了一張不該少的“人性元素表”。
卑賤,虛偽,殘忍,我們來向這個世界報到時都不曾攜帶這些東西,但是走著走著,這些東西就像塵埃一樣撲向我們。怎樣拂去這些惱人的塵埃?怎樣守住人生的底線?怎樣讓“永不卑賤,永不虛偽,永不殘忍”成為我們乃至我們家族成員鮮明的戳記?讓我們想想,讓我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