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小鎮

李昕昊

剛來到這個荒蕪的小鎮的時候，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紅色的，每一株植物都是紅色的，每一塊石頭也都是紅色的，血一般，染得小鎮異常鮮艷美麗。只有那個十字路口，在紅色的掩蓋下，隱約顯出一朵巨大的盛開的蓮花。

鎮長說以前這村子還有灰色的高墻，瀝青的柏油路，雪白的斑馬線，很是和平，自從那一場車禍，一切都變了。

鎮長向我講述：“曾經有個年輕人來到鎮上，沉默寡言，和我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相安無事。只是……時間久了，大家家里開始有東西不見，剛開始是吃的、穿的，后來就是錢、家電，查了很久都沒有線索。鎮子上的人都互相信任，于是開始懷疑那個年輕人。但他只是每天出門、工作、回家，第二天依然出門、工作、回家，沒有只言片語，如此正常，又如此不正常。我們更覺得他是做賊心虛，疏遠他，鄙視他，先是在背后說他是賊，后來就當面說他是賊……我們希望他離開鎮子。

“我是鎮長，我也去找過他，他家很簡陋，根本無處藏贓物，只是墻上那幅出水蓮花圖鮮艷得很。我問他知不知道大家的東西去哪兒了，他這才害怕起來，仿佛才發覺我們懷疑他，一個勁地搖頭，一個勁地擺手——原來他是個啞巴。”

“你跟大家解釋了嗎？”我問。

“解釋了，但是大家少東西的狀況一點也沒有解決，怨氣就這樣一點一點積聚，直到有一天，那個年輕人的屋子被大家翻了個底朝天。他已經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了。他最終準備離開。他等在那個路口，一輛醉駕的車子沖來，唉……”

因為沒有人與他親近，于是由鎮長買棺木葬了他，沒有葬禮，沒有祭奠，沒有人為他哭泣。

紅色，就是在那時候蔓延的。

十字路口那血跡再怎么沖洗也抹不去，仿佛有生命似的，一天天蔓延，一點點蔓延，直到擴展了整個路口，人們才開始擔憂起來，害怕起來，害怕這血追尋到自己，將自己吞沒。

為了掩蓋那血色，掩蓋恐懼，人們畫下了那朵巨大的蓮花，紅色蕩漾在花中，顯得生動迷人。

而現在，那血覆蓋了整個鎮子，那朵蓮花，也早已隱沒在可怖的血色中。鎮子里的植物吃起來都有一股鐵銹味，因為害怕、擔憂，大半鎮民都離開了。

古老的記錄中說，人們的眼淚可以祛除怨念。于是鎮長喚來了僅有的幾十個鎮民，圍在十字路口哭泣，女人們在哭哭啼啼，男人們在嚎啕大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孩子們在咯咯地笑。

但是血色并沒有消失。

“巫師，這是怎么回事？這眼淚不管用啊。”

“我沒有看見一個人在哭，哪來的眼淚？”我說。

“這……”鎮長皺了皺眉，“都散了吧，散了吧。”

“注意紅色擴散的方向，那里有你要的答案。”我指著遠方，那是血擴散最遠的方向。

最終鎮長在血色止步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洞穴，里面是鎮民們丟失的東西，還有三個聊得正歡的鎮民。

離開的鎮民收到鎮長的信都回來了，聚在那個十字路口，看著那三個跪在地上請求原諒的鎮民，看著這籠罩世界的鮮艷哀傷的血色，靜靜地落下淚來。

“年輕人，對不起。”

幾天后鎮子恢復了，灰色的高墻，瀝青的柏油路，雪白的斑馬線，還有血紅色的那年輕人墓前的碑。十字路口，蓮花還是粉紅色的，純潔、燦爛地綻放著。

那小鎮自此改了名，叫蓮花小鎮，一個人們純潔、正直的小鎮。

（指導教師：趙艷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