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籠的憂傷

陸長禹

下暴雨的一天，家中飛進了一只受傷的小鳥。

隔天我們去買了鳥籠、鳥食，定期給小鳥喂食、治傷、梳理羽毛，小鳥慢慢恢復了，羽翼也漸漸豐滿了。女兒很開心，從幼兒園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小鳥說話讀詩，并稱之為愛的朗讀。

去博物館的路上，我跟女兒聊起小鳥，我告訴她：“我們要愛護動物，選個時間，我們讓小鳥回到天空吧。”

女兒嘟嘟嘴：“不要，小鳥回到天空，沒有跟我一起，會難過的。”

我不知道再以什么樣的理由來說服女兒。晚上我給她讀繪本時，特意找了本《一只藍鳥和一棵樹》，并把故事稍微修改了一下：“一只藍鳥從天上飛下來，嘴里叼著一顆種子，落在一座光禿禿的山坡上，藍鳥把種子種下了。春天來了，小樹長大了，藍鳥給小樹唱了首歌，小樹快樂地成長著。每個春天，藍鳥都種下好多樹，它覺得這是它的任務……”

不知是我的故事讓女兒有所動搖，還是她的小小腦袋有了新想法。在涼意的清晨，當我再次問她時，她牽起我的手：“媽媽，我們一起到樓下，讓小鳥快樂地飛走吧。”

打開鳥籠，小鳥撲騰了幾下，飛起，又落下，最終飛走了。

晚上八點多時，我正在為女兒放洗澡水，聽到她大聲地驚叫：“媽媽，媽媽，你快點來，快點。”

我急奔過去，看到陽臺上，我們放走的那只小鳥飛回來了。它的兩只羽翼都受了傷，已是奄奄一息，我們喂水、喂食，它都沒有力氣再抬起頭。到最后，可憐的小鳥死去了。

最終，我們憂傷地把小鳥埋葬了。回家我們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是女兒先開的口：“媽媽，它為什么活不了了？”

“也許，它是習慣了我們給它安排的食物和鳥籠，它更喜歡這樣的生活，時間越久，就越不習慣外面的天空了。”我們算了算，小鳥在我們家待了近三個月呢。

“是啊，我有點像那只小鳥呢。”

“寶貝為什么這么說呢？”

“媽媽總是幫我安排好一切，早晨起床幫我把衣服穿好，書包的書核對一遍，再整理好，甚至幫我把書包背到學校門口；下午放學后媽媽給我準備蛋糕；晚上媽媽幫我擠好牙膏、倒好洗臉水、洗澡水；睡覺前給我講繪本故事……”

那個清晨真是給人當頭一棒。我們的祖祖輩輩皆是如此，如為那只鳥所做的，我們以為這是種愛，卻不知道這樣的愛最后會變成習慣，習慣后的鳥，早已忘記了天空的顏色。

周五早晨，七點我叫醒女兒，她麻利地穿上前天晚上自己準備好的衣衫。她開心地問我：“媽媽，漂亮不漂亮？”我抱抱她：“寶貝今天最漂亮，媽媽以后都尊重寶貝的想法，好嗎？”

她仰起頭：“小朋友都說我有一個漂亮的媽媽呢。”

晚上女兒洗完了臉，我遠遠看著她，她真的做得很好，她甚至懂得把滴在地上的水用拖把拖一拖。她從書架上取出繪本，名叫《大大的擁抱》，然后給了我一個大擁抱：“媽媽，輪到我給你講繪本了，輪到我給你朗讀哦。”

不知怎的，我竟有點心酸。我安排好了她的一切，卻從來沒想過，孩子漸漸有了自己的想法。我的蹣跚學步的孩子，早已在生活中，慢慢地懂得表達愛。而我，能做的，就是遠遠的，遠遠的，看著她，慢慢長大。

編輯 劉建淑 3146063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