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婚姻不等高

金建云

她變了

孫陽發現，自從老婆孫紫薇從外企的普通職員，被提拔為部門主管后，就變了。她的年薪一下子比他高出四倍，品味、消費、圈子，以及脾氣，也隨之升級。

就拿微信的朋友圈來說，孫紫薇的朋友圈常是高級派對、出國旅行、浪漫度假的照片；而在高校研究所上班的孫陽，朋友圈則是“酸味相投”的文人們出席某個會議、在某雜志發表了某篇文章或是在哪個鄉下踏青。

孫紫薇常在孫陽耳邊酸溜溜地抱怨，他們的生活太枯燥，沒激情、沒品味，一年就出去度一次假，還常常是周邊地區。“我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抱怨一通后，她總以這句話結尾。而孫陽常常一言不發，默默干著手中的家務活。

他倆都來自農村，從戀愛到結婚8年，從一無所有到現在的有房有車，雖然房子是兩室一廳，車子價值也就10萬元，而且都還有沒還完的貸款，但對孫陽來說，已是很滿足。可孫紫薇從沒滿足過，“房子太小了！”“車太掉檔次了！”

這么多年，孫陽每個月就拿五六千元的死工資，孫紫薇多少對他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比如，她會小心翼翼地說：“要是你月薪有一萬元，我就知足了。”對此，孫陽不是沒有過“意見”，但他沒跟孫紫薇計較，是覺得孫紫薇是愛他的，并非真的嫌棄他。

比如，因為孫紫薇工作忙，家務活幾乎由他全包，但下班回來，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孫紫薇也會心疼：“老公，辛苦了！”時不時地，她還會買點小禮物送給他。這些舉動，讓本來有些大男子主義的孫陽覺得，誰多干點家務活，都一樣。

可自從孫紫薇升職后，他覺得一切都變了。

他沒有計較的底氣

以前，孫紫薇注重節儉，每個月最多花一千元買化妝品、服飾，現在至少消費五六千元，有時甚至高達一萬元。孫陽看著心疼，卻不敢說什么，畢竟，那些錢是孫紫薇自己賺的，而且，孫紫薇每個月會定期給他兩千元作為家用。

孫陽感覺出，以前無論孫紫薇怎樣抱怨，還是會小心翼翼，生怕傷到他的自尊。可現在，她肆無忌憚起來，臉上常常呈現出讓孫陽難以接受的嫌惡表情。吃飯時，兩個人夾菜的手觸碰了一下，她都會“哎呀”一聲，迅速把手揚開。

特別是那天一大早，孫陽收到自己的論文發表在業內權威刊物的通知后，欣喜若狂地去跟正在化妝的孫紫薇分享卻遇挫。每次，他有作品發表時，她都會為他歡呼雀躍，為他驕傲。此次，孫紫薇卻根本不屑一顧，還一把推開那張通知單：“拿開點，別弄花了我的妝，一會兒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派對。”

那一刻，孫陽特別受傷，他像個孩子，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從孫紫薇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冷漠。他想，他們之間，或許只剩下相互忍受了。婚姻越是不和諧，孫陽之前那收起的自尊心，越是一點點如毒素般膨脹。

孫紫薇想拿家庭存款再買一輛奔馳車，理由是每次和同事、朋友出去，她的車最差，抬不起頭。孫陽沒同意，倒提起想花點錢給自己的母親種牙。這惹怒了孫紫薇：“種什么牙，都七十多歲了，浪費錢！”

孫陽沒跟她吵，但對此耿耿于懷。孫紫薇每個月揮霍那么多錢，卻舍不得花錢給他母親種牙。她冷漠的態度，令他心寒。可再細想，他又沒了計較的底氣，誰讓自己賺的錢沒她多呢。

家，離他們越來越遠

孫紫薇越來越忙了，加班、應酬、出差，她與孫陽碰面的機會少，交流就更談不上了。

而朝九晚五的孫陽，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上班昏昏沉沉，下班一個人在家時，除了干家務，便是看電視、玩電腦。詢問孫紫薇何時回家的短信，永遠是石沉大海。他想，孫紫薇就像脫韁的野馬，已越來越不把這個家當回事了。

這天晚上，在整理床鋪時，孫陽偶然發現，孫紫薇睡的這頭床墊下面，居然藏有避孕藥。那一刻，他對孫紫薇的不滿達到了頂點。他和孫紫薇同年，35歲，多少同齡人的孩子都打醬油了。前些年她一直以拼事業為借口不愿意生，近一年明明同意了，卻背著他吃避孕藥，怪不得一直沒懷上。

他覺得，這無關欺騙的問題，而是愛與不愛的問題。如果她愛他，為什么會不愿意給他生個孩子呢。

他滿腔的憤怒、不滿、傷心和絕望，突然很想找個人聊聊天。可手機電話簿、微信朋友圈，翻了一圈，卻不知道該找誰。恰在此時，一個嘟嘴的大眼美女頭像請求加他微信。換做之前，他早就刪了，這一次，他卻將對方加上，并聊了起來。

主動加陌生異性的女人，多半“沒那么正經”，孫陽不是看不透這點，可被苦悶沖昏頭腦的他，卻顧不上這些。美女毫不掩飾“約炮”的目的，發的文字和圖片都非常露骨。孫陽看得心驚肉跳，他小心翼翼地回應著美女的調情——理智告訴他要趕緊退出，可腦子里對孫紫薇的不滿卻鼓動著他繼續玩下去。

當美女最終發來約炮的時間、地點時，孫陽毫不猶豫地發出一個“好”字。恰在此時，孫紫薇回家了。推門而入的那一刻，孫紫薇將他的慌忙之色盡收眼底。“干什么呢？”孫紫薇說著，便沖過去一把奪過他剛剛下意識藏到身后的手機。

還沒來得及解釋，孫紫薇已摔了他的手機，奪門而出。他呆坐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用家里的座機打電話給孫紫薇，她卻始終沒接。一夜無眠后，第二天一大早跑去孫紫薇的公司，卻被告知她已經出差了。

根源不是嫌棄

一周后，孫紫薇回家時，只跟孫陽說了兩個字：“離婚。”

孫陽早知道，孫紫薇奪門而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離婚。結婚的時候，孫紫薇就說過，她有精神潔癖，他出軌，她必定離婚。盡管孫陽認為，自己并不會真正去赴美女的約，而且，明明是她先背著他吃避孕藥，他才會一時糊涂做出這樣的事……

但這些前因后果，重要嗎？他與孫紫薇的感情，早在她升職后，變得漸行漸遠。

離婚一年后，孫陽就聽說，孫紫薇交了新男友，各方面條件都比他好。孫陽很受挫，他一直不愿面對的事實是，孫紫薇是嫌棄他才離的婚。他心有不甘，對孫紫薇頗有埋怨，但直到與孫紫薇重逢，才知道，自己又何嘗沒錯。

孫紫薇的母親被檢查出胃癌晚期，因為醫院的床位緊張，知道孫陽有老同學在醫院就職，便聯系了孫陽幫忙。畢竟夫妻一場，孫陽沒有推脫。一切辦妥以后，孫紫薇請他吃飯。

對離婚耿耿于懷的孫陽，忍不住挖苦孫紫薇：“聽說你交的新男友條件比我好，你當初是嫌棄我才離婚的吧，畢竟我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出軌。”

他以為這句話會讓孫紫薇難堪，有愧疚之色，沒想到她反問：“嫌棄你有什么不對？自從我升職，我只從你眼中看到‘落寞二字，你沒有欣賞我的成長，也不愿意去努力跟上我，反而處處用虛榮去評價我。我嫌棄你的不是物質條件，是你的自卑和可憐的自尊心。當然，我也有不對，不應該背著你吃避孕藥，升職后也沒能多理解你的處境。”

孫陽聽完，愣了。

的確，令他們婚姻破產的，不是她的高升和任性，也不是他的自卑與逃避，而是在這段越來越不等高的婚姻中，她沒有半蹲下來，給他臺階，而他沒有踮起腳尖，與她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