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組詩）

漂牛

夢 境

車水馬龍。我站在天橋上，朗誦詩歌

人群熙攘，沒有人關注我的聲情并茂

他們的表情像鴿子一樣忙碌尋食

只有一只白鴿停在我的腳下，看著我

我正想琢磨它的嘲諷

街燈就忽然陰暗下去，影子和車子們都找到

了自己的窩

而我忽然忐忑不安

無數次在零點，一個人在夢里途經此地。身

著漢服

手握折扇

醒來時胡須暴長

春 芽

不管風有多勁，一口氣爬上山崖

舉起手臂，指向有你的地方。細數著這么多

天風沙的日子

終究沒有一場大雪，鋪滿我們之間的黑夜

我不敢走出這悲苦的夢境，遍地都是你的

影子

我寧愿去踩傷一塊石頭，也不想連累你的

思念

像才露頭的春芽，從熱血的胸膛里破土而出

卻發現時下寒冬

所有流向我的河道，一片冰封

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開出花來

開得絢麗多彩，像極我們這么多年來的愛情

詩 稿

這個年夜，一陣陣勁風闖進我的莊園

把我的羊群，劫持到天空上

風神騎在我的羊背上說

想要，就拿詩歌來換取

我起初像個孩子一樣的信以為真

后來，我整夜整夜對著詩稿

暗自流淚

渡 口

忽然想到春天的小河邊，岸邊的水草系住了

白鷺掠過的風聲

一個古老的渡口，一個人送另一個人遠行

你依舊和母親一樣的美，立在舟頭

明眸皓齒，白羽紅唇

我試圖大聲喊你，掩飾心中的留戀

只是還沒張口，你就消失在江南的霧雨之中

飛 鳥

那時年少，總是向往飛鳥。一聲脆鳴，振翅

高飛

而如今，自以為羽翼已豐。系著黃金，舉步

維艱

原來，我這四十年。一直在亙古的土地上

挖坑

然后，沉默地跳進去，再不能攀越

不能自由地和風奔跑

看周圍的人都在老去

篆刻著自己的墓志銘

這時候，飛鳥在我的頭頂上飛來飛去

我終究沒有學會飛翔，而是

將自己不經意間

埋葬

黃 昏

風，從很遠的地方吹來

途經了祖輩、歷史、東南西北方向

在一截低矮的炊煙里，解讀生命

晚霞，從心底飄散開來

蔓延過天空、大地、濕潤的眼睛

在一首詩歌里，兩情相悅

牧笛聲，從暮歸老牛的脊梁上響徹起來

惹歡了鄉村、池塘、嬉戲的孩子們

在一副畫卷里，生生不息

堅 強

我要把寒意塞進爐子里，然后抱著經文，靜

靜地打盹

我要把雪花做成書簽，待有春陽，溫暖地

晾曬

我要把你畫在心路上，走到哪里，你都微笑

在哪里

我要把媽媽譜成奇妙的樂曲，我要你陪我一

起吟唱

不斷地吟唱

我要把生活敲打成一首首燦爛的詩章

就算寒冷，北風疾狂

活著的人們啊，你們都要在平凡里

鍛造堅強

花 環

那個我摯愛的女子，要到冬海的彼岸去

她說那里花朵正結出花籽。她想采集一些來

種在我的莊園

她說，花一開滿就嫁過來

那個摯愛我的女子，要化作蝴蝶渡過冬海

她要我留下來翻土整壟，搭建城堡

她要我，待到春暖花開，用鮮花鋪滿她來時

的路

再用香甜的花環圈套

我們的一生

媽 媽

葉子從北方流浪到南方，我只擷取一片楓葉

珍藏在我的詩集中

吹一首口哨吧，滿是思鄉的情緒

霜花該是鋪滿媽媽的窗臺了吧。一只流浪的

土狗

父親下葬的山坡，還有整夜清冷的冬月……

好久沒有夢到你了，媽媽

忽然想起我蹲在鍋灶邊，啃著紅薯，聽你嘮

叨家常

灶膛的火歷數著你的皺紋后，又無聊地數著

你的白發

想到這些，眼里好酸楚，胸膛卻暖烘烘的

驛 站

我從南方飛到北方，和大雁逆行。又從華北

平原帶回

大片的雪花

像個忙碌的圣誕老人，卻給不了我所愛的人

一個可以溫暖她眼淚的禮物

我實在不想被一紙合同，就把自己郵寄到另

一個陌生的都市

我也想躲在一個驛站里。安靜地等一場雪。然后附庸風雅

我也想用一根千年的松枝打掃一下我的

靈魂

我也想用一支禿筆慢慢劃過白紙，填滿我的

清歡

但是，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

我的下一個驛站又打印在票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