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年，行走在北京有“羊”的地方

祁建

今年是乙未羊年，“羊”字在我國的歷史文獻中很早已有記載。甲骨文中有“羊”字，羊自古便是“六畜”之一。《詩經》的《君子于役》“日之夕矣，羊牛下來。”《說文解字》中，“羊，祥也。”漢朝的瓦當中就有“大吉羊”字樣……

北京有許多帶“羊”字的地名，比如羊坊店、小羊圈胡同、羊肉胡同、羊皮市胡同、羊角燈胡同、羊房胡同、大羊毛胡同和羊管胡同……從地名中可看出過去有“羊圈”、“羊房”，有做羊生意的“羊皮市”、“羊市”、“賣羊肉”等集市。還有一些已經消失的“羊地名”，如前門大街東邊的西興隆街，在明代稱為羊房草場，清初改稱草廠胡同；在前海東岸的樂春坊胡同，以前叫做羊圈胡同；還有花市大街附近的羊市口，已經消失在記憶中……郊區也有很多“羊”的地名，豐臺區的樊羊路，昌平的羊臺子和羊各莊，順義的羊房村……

羊坊店與西客站

今天位于北京西客站北面的“羊坊店”，早在金代曾位于金中都城外的西北隅。興建金中都時，每日要消費大量的黃羊、羚羊、綿羊、山羊等，逐漸形成一個販賣羊的羊市以及客店、車馬店、各種作坊等相關產業的集市。當時羊市的規模很大，所以稱為“羊房店市”。可見羊坊店不只是店名，還代表著一個商業區域——有相當規模的城鄉集貿羊市。

據一些史料考證，如明嘉靖年間的《京師五城坊巷胡同集》記載有“羊房北店”，“羊房南店”則出現于萬歷年間成書的《宛署雜記》中，記為“羊望店”。《行國錄》載：“白云觀西六里羊坊店市西有崇壽寺。”清《五城寺院冊》載：“觀音庵在羊坊店路南。”民國時期有文獻中又出現“羊房店”地名。隨著歷史的變遷，羊坊店的名稱幾曾變換，它從一個鄉間作坊集市演變成為經濟繁榮的現代化地區。而今這里因地處北京西客站的“門前”，越來越繁華，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小楊家胡同（小羊圈胡同）與老舍

小楊家胡同位于西城區中部，新街口以南。小楊家胡同就是小羊圈胡同，老舍先生把它給寫活了，只要讀過《四世同堂》的人，就不會忘記他筆下的小羊圈胡同。小楊家胡同面向新街口大街的出口非常窄小隱蔽，僅有大約三塊方磚寬窄，人們往往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另一端的出口也很狹窄。但在胡同內有兩個相互分離的葫蘆型的空場，非常寬闊，這種格局頗似羊圈，因此得名小羊圈胡同。老舍先生出生在前面的小院里，如今的小院早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不過那棵建國前栽種的棗樹還在。《四世同堂》中祁老人、瑞宣、白巡警、冠曉荷、大赤包等鮮活的形象已經成為這里的標簽了。

1899年2月3日，傳說中灶王爺上天的那個夜晚的酉時，即17時至19時之間，老舍出生于小羊圈胡同。他在自傳體小說《正紅旗下》里幽默地寫道：“灶王爺上了天，我卻落了地”。小說《小人物自述》中老舍先生是這么描寫這個小院的：“街門門樓是用瓦擺成了一些古錢的，到我記事的時候，可是那些古錢已然都歪七扭八的，在錢眼里探出些不十分綠的草葉來……兩扇門的破舊是不易形容得恰到好處的，大概地說，它們是瘦透玲瓏，像畫中的石頭那么處處有孔有縫。自然這一點也無礙乎我們天天晚上把它們關好……影壁是不值得一提的，它終年的老塌倒半截，漸漸地，它的磚也都被撤去有它用，于是它也就安于矮短，到秋天還長出一兩條瓜蔓來，像故意率俏似的。”如今走在這里，人們依然憑著記憶去尋找老舍先生出生的那個小院落。

羊皮市胡同與邵飄萍

羊皮市胡同位于西四南大街，它的西段與西四南大街相交，東段與大醬坊胡同相交。胡同走向，略呈直角狀。

羊皮市胡同，曾經住過中國報業的先驅邵飄萍。民國七年（1918年）十月邵飄萍與湯修慧在南城珠巢街投資創辦了《京報》及附刊《北京報》，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聞知邵飄萍夫婦辦報成功的經驗，決心在北京大學成立一個“北大新聞學研究會”，對新聞學進行宣傳和推廣。同年10月14日蔡元培邀請邵飄萍、湯修慧夫婦來北京大學共同創辦了“北大新聞學研究會”。邵飄萍為了培養學員的辦報經驗，又創辦了《新聞周刊》，專供新聞學會的學員練筆之用。湯修慧則帶領學員們外出采訪，使學員們很快掌握了新聞要領。毛澤東十分看重師生情誼，他時常到羊皮市胡同的邵府拜訪兩位老師，并親切地稱呼邵飄萍為“先生”，稱湯修慧為“師娘”。湯修慧得知毛澤東剛到北京，孤身一人，生活比較清苦，于是經常解囊相助，毛澤東為此十分感動。毛澤東吸取了邵飄萍、湯修慧兩位老師的辦報經驗，民國八年（1919年）初離京返湘，于長沙創辦了《湘江評論》，這份報紙的風格與邵飄萍、湯修慧所辦的《京報》多有相近之處，可見其承傳了兩位老師的辦報經驗并加以弘揚。

邵飄萍在北大新聞學研究會授課半年，給會員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毛澤東曾聽過邵飄萍講辦報經驗和采訪技能，他對這段北大師生情誼刻骨銘心，并深情地回憶道：我參加了哲學會和新聞學會……特別是邵飄萍，對我幫助很大。他是新聞學會的講師，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一個具有熱烈的理想和優良品質的人。1926年他被張作霖殺害。1949年4月21日，新中國即將成立時，毛澤東日理萬機，十分繁忙，但仍親筆批復確認邵飄萍為革命烈士。

羊角燈胡同與侯寶林

羊角燈胡同出現在乾隆年間，名字一直沿用至今。羊角燈又叫氣死風，是古代貴族府第門前掛的或者出門提的一種照明工具。一般都會在上面寫上宅子主人的姓氏或者官稱。可以說這種燈是一種地位的象征。據說，胡同原來有很多制作羊角燈的作坊。有人說因為胡同兩頭一口窄一口寬形似羊犄角而得名。看現在的胡同，東口要比西口小一些，但也絕不會是以往的形狀了，更看不出什么羊角的模樣。《紅樓夢》里多次寫到羊角燈。古本《紅樓夢》第14回是這樣寫的：“鳳姐出至廳前，上了車，前面打了一對明角燈，大書‘榮國府三個大字，款款來至寧府。”明角燈就是羊角燈。第75回寫到中秋節“當下園之正門俱已大開，吊著羊角大燈”。

侯寶林先生5歲時曾在這里生活過，他曾回憶：“從龍頭井這間小東屋搬到羊角燈胡同去住，是個路北的吞頭門，院里有兩棵大柳樹，我們住兩間小東房。這是我到侯家以來歷史上唯一的一次住過兩間東房的時候，盡管只有幾個月，但我們也算住過兩間東房了。”羊角燈和龍頭井是相連的，搬來搬去，其實也不過是丈許長的距離。

羊房胡同與厲家菜

羊房胡同位于北京西城區什剎海南，柳蔭街西，緊鄰后海，是一條很長很安靜的巷子，陽光穿過樹影，走在路上很舒服，那恬靜閑適的感覺仿佛遠離塵囂。胡同里的住戶們盡情享受著每寸時光，猶如生活在世外桃源，那份悠閑與安詳，怕是所有都市人遙不可及的夢吧？轉過彎就是著名的柳蔭街，兩旁垂柳如同名副其實的忠實觀眾，望著胡同里每家每戶的生活。

羊房胡同不能算小胡同，比周邊不少胡同要寬闊一些，但是11號院厲家菜的院門卻小得要用袖珍來形容，細細長長的一個小門，很不起眼。唯一醒目的就是門牌——羊房11號厲家菜。這里的菜品講究不用味精，不用香料，不用蘇打，不用高壓鍋，不用微波爐，吃的就是原味正宗。克林頓、蓋茨、金庸、成龍……來這吃飯的名人如過江之鯽。

羊房胡同東口、柳蔭街北端是李廣橋舊址。什剎海西北側曾是明朝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和大太監李廣的宅邸。李廣為出行方便，在月牙河上（今天的羊房胡同東口與后海南沿之間）建造一座石拱橋，人稱“李廣橋”或“李公橋”、“黎廣橋”。明代由于什剎海水系變化，水域面積縮小，上游水源需要通過月牙河流入前海和太液池。李廣是明代孝宗朱佑樘（年號弘治）的大宦官，因喜歡奉承讒媚，深得孝宗皇帝的寵信。他在后海南沿修建私宅，“起大第，引玉泉山水，前后繞之”，后被人告發而飲鴆自殺。

羊管胡同和朱元璋的后代

羊管胡同是京城東北角的一條老胡同，乾隆朝1750年時的北京地圖上就稱羊管兒胡同，宣統時1911年的地圖上也是這樣命名。“羊管”原為“羊館”，是被運進京城販賣的羊暫時等待買主的場所。1965年整頓地名時，將羊管胡同西部及并入的口袋胡同改稱西羊管胡同，將原羊管胡同東段改稱東羊管胡同，“文革”時期羊管胡同隨之改稱防修胡同，后恢復原名。

有資料記載，羊管胡同曾經住過大明王朝皇帝朱元璋的后代也就是清朝最后一個被封為“延恩侯”的朱煜勛。清朝滅亡之后，朱煜勛仍然靠從溥儀小朝廷領取微薄的津貼過活。著名教育家張相文于1919年曾和兩位好友一起慕名拜訪。他們來到東直門北小街羊管胡同延恩侯的“宅邸”，發現這里其實就是普通民居，沒有任何侯府氣派，“邸無門額，類尋常百姓”。1924年這位大明王朝的皇帝后裔與清王朝的廢帝溥儀，在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的促成下，在紫禁城的養心殿內實現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會面。會面當天下午，朱侯奉旨特來感謝莊士敦，他遞上的名片寫著：“明裔延恩侯朱煜勛，炳南，東直門北小街羊管胡同。”朱煜勛婉言謝絕了莊士敦回訪的要求，說自己住得非常簡陋，沒有會客廳。為證實家境，這位侯爺告之這位洋人：“我外面穿戴的這套冠用是為這次謁見特地借來的。”并掀起長袍讓莊士敦看他里面的爛衣服。

羊管胡同還是著名作家蕭乾出生的地方。在他的《老北京的小胡同》中有這樣一段話“我是在北京的小胡同里出生并長大的。由于我那未見過面的爸爸在世時負責開關東直門，所以東北城角就成了我早年的世界。四十年代，我在海外漂泊時，每當思鄉，我想的就是北京的那個角落。我認識世界就是從那里開始的……還是位老姑姑告訴我說，我是在羊管（或羊倌）胡同出生的。七十年代從‘五七干校回北京，讀完美國黑人寫的那本《根》，我也去尋過一次根。大約三歲上我就搬走了，但印象中我們家好像是坐西朝東，門前有一排垂楊柳。當然，樣子全變了。九十年代一位攝影記者非要拍我念過中學的崇實（今北京二十一中），順便把我拉到羊管胡同，在那牌子下面只拍了一張。”

羊年的春雨鼓蕩著希望，羊年的夢想閃耀著光芒，羊年的糖果攜裹著吉祥，羊年的情意格外的綿長，羊年的祝福散發著幽香。羊年，尋找北京那些有“羊”的地方，品味歷史變遷，探尋古都文化，考證地名的變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