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腳的汽車

李小菁

那一天，安禾坐在候車室里，把臉藏在奶奶懷里，聽著媽媽一遍又一遍叫著“安禾”。安禾不理，奶奶用手使勁扳他的肩膀，他都不回頭。

過了一會兒，媽媽不喊了，奶奶說：“你媽上車了。”

安禾立即轉過頭，站起身來，想追過去，可是腳動不了。安禾低頭一看，嚇了一跳，腳上居然長出了長長的根，細細的根須牢牢地抓進水泥地里。安禾使勁拽啊拽，就是拽不動腳。

怎么辦啊？媽媽上車了，車馬上就要走了，很快就又見不到媽媽了，安禾著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他又使了很大勁兒，還是紋絲不動。他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反正再過幾個月，媽媽又回來了。

安禾便把眼睛投向媽媽坐的長途汽車，突然他又嚇了一跳，汽車怎么長了大腳，竟然還穿著黃膠鞋！安禾揉了揉眼睛，沒看錯啊。他又急切地看另外一個輪子，也變成了穿黃膠鞋的腳。安禾這下子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終于把腳從地上拔起來了，根須發出“啪啪”斷裂聲，安禾“撲通撲通”朝汽車跑去。跑到汽車前面，安禾看到兩只前輪也變成了腳，同樣穿著黃膠鞋。這腳可真大，他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不一會兒，汽車噴了一口濃重的氣，四只龐大的腳開始邁開了步伐，跟馬一樣，相當協調。安禾趕緊閃到一邊。汽車雖然腳大，但步伐慢，4歲多的安禾完全能跟得上。

媽媽在車內敲著車窗，喊著安禾的名字，安禾絲毫沒有聽到。他興致勃勃地盯著這四只大腳。

在出口處，安禾被擋了下來。長途汽車出站了，換腳步的頻率加快了，聲音就像安禾胸口的心跳，“咚、咚、咚”富有節奏。安禾小小的身子從出站口的鐵柵欄擠出去，汽車就像馬一樣跑遠了，很快消失在了高速路上。

奶奶過來抱起了安禾：“回家吧。”

安禾說：“剛才我的腳長了樹根，媽媽坐的車還長了四只腳。”

奶奶沒有說話，抱著安禾離開了車站。

第二天，安禾的眼前總是浮現長途汽車的四只腳。放學后，奶奶在幼兒園門口等安禾。安禾說：“我要去車站。”奶奶說：“回家吃飯！”“我要去車站！”安禾語氣堅決，一邊說一邊向汽車站方向走去。

安禾過了安檢，在候車室門口，尋找長著腳的汽車。安禾找了很久，可能有半個小時，也可能有一個小時，總之，沒有找到，安禾失望極了，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奶奶拽著安禾的手：“回家！”

安禾說：“奶奶，求求你，幫我找長著大腳的汽車。”

奶奶說：“又胡說！哪里的車會長著大腳。”

安禾被奶奶拉著，一步三回頭。

三個月后，安禾被奶奶牽著手，再一次來到了汽車站。

車站停著很多汽車，安禾找啊找啊，還是沒有找到一個是長著大腳的。安禾嘟囔著：“快長腳啊，不長四個，長兩個也行，不行就長一個吧。”

安禾扭著小小的身體在汽車中間穿行，轉了很大圈，還是沒有找到。

這時，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他趕緊朝入口處望去，啊，就是那個長著四只腳的長途汽車，穿著同樣的黃膠鞋，它回來了！

四只腳越走越慢，終于在重重地噴了一口氣后，停下了。安禾撒歡似地跑過去，但又猛然想起大人說的話：不能獨自靠近汽車。他站住了，蹲在地上向四只腳打招呼：“你們走了多遠的路啊！到處都是灰塵，肯定很累很累了吧！”四只腳異口同聲地說：“謝謝。”

安禾認真地說：“我要謝謝你們，走了這么遠的路，一定把媽媽給我帶回來了吧。”

腳們長長舒了一口氣，仿佛累極了，又放佛伸了懶腰，覺得舒服很多，然后說：“當然。”腳上沒有長眼睛，可安禾感覺腳的眼睛一定是笑瞇瞇的樣子。

這時，安禾看到地上又出現了一雙腳，他抬起頭，是媽媽。媽媽蹲下身，安禾撲進媽媽懷里，摟住媽媽脖子，給了一個甜甜的吻。

媽媽抱起安禾出站，安禾回頭終于看到那四只腳的五官了，它們咧開嘴在笑，眼睛也是笑瞇瞇的，異口同聲地說：“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