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光
十七世紀以來的西方藏書歷史,并非僅僅是書癡們的癖好史,而是與社會的智慧庫—大學、公共博物館、公共圖書館—的建設有著極其密切的關聯。通過書籍的搜尋、儲藏、捐贈,尤其是成熟的拍賣制度,西方很早就建立了相對完善的書籍價值評估體系,確保了稀有文獻在經濟、精神及社會價值諸方面的公共認同。閱讀巴斯貝恩的《文雅的瘋狂》,我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英美藏書家是怎樣通過拍賣、捐贈、遺囑、信托基金等制度形式為社會的智慧庫注入源源不斷的信息資源,怎樣影響著學術、文化的發展。細讀此書,我深深被亨廷頓的一句話所吸引:“世人生生滅滅,書籍卻可永存。要盛名不朽,集藏一批珍秘善本正是無上的穩妥捷徑。”美貌不足恃,金錢本易散,帝王多速朽,以藏書的方式介入文化的傳承、求得不朽正是西方許多藏書家超越凡庸現實的一種途徑,其中也包括眾多頂級富豪。在巴斯貝恩筆下,藏書家不僅僅是被上帝之手觸碰過的人,擁有無與倫比的眼福以及與高士賢哲秘密對談的機遇,享受過世人無法享受的巨大快樂。同時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也殫精竭慮、不吝巨資地搜羅文獻,開明慷慨,造福社會,竭盡一己之力來保存文化,很好地詮釋了“私人藏書,造福公眾”的涵義。因此,《文雅的瘋狂》不單單是一本 “書林英雄傳”,也可以說是英美藏書家介入公共知識傳播系統的一種另類呈現,是一部立體的藏書文化地圖。
巴斯貝恩是一位記者,也曾擔任過文學、書評編輯,因而有機會廣泛涉獵西方書話、目錄、圖書館歷史著作,并與當代藏書家有著十分頻繁深入的交流往來,十余年來遍訪世界各大公共圖書館,先后著有《文雅的瘋狂》、《瘋雅書中事》、《堅忍與剛毅》等著作,是西方近年來最有影響的書史研究者之一。給他帶來廣泛聲譽的《文雅的瘋狂》分上下兩部,上部談論歐洲大陸古典時代及英倫、北美早期的藏書史,以嚴謹的考據為基礎講述了許多超級書癡的故事;下部則專注于美國當代藏書以及書林掌故的描述。表面上讀來,此書是一本書癡傳,但同時也暗藏著作者描述藏書史,尤其是美國藏書史的雄心。在第一章《上帝之手》中,巴斯貝恩以一種略顯凌亂的方式描述了“最輕的小病”—“藏書癖”—的種種癥狀,而全書則盡可能地為我們呈現了從古至今藏書癖的種種形態。而關于歐洲及英國藏書要聞軼事的“靈魂香膏”、“英倫舊事”兩章則有些簡略,或許只是為了交代美國藏書史的來路。依照巴斯貝恩的敘述,我姑妄將美國的藏書史劃分為三個階段,即開辟荊榛的時代,主要人物包括北美先哲詹姆斯·洛根、本杰明·富蘭克林、托馬斯·杰弗遜、托馬斯·普林斯、以賽亞·托馬斯、喬治·布林利等人;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的黃金時代,涌現了摩根、亨廷頓、羅伯特·霍三世、福爾杰、紐頓、羅森巴赫等杰出藏書家;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后的“后黃金時代”,則是各種專題收藏群雄紛爭的天下。作者專門設立了“北美先哲”一章,記述了十余位北美早期藏書家的事跡,其中既有早期傳教士,也有富蘭克林那樣的開國元勛,還有亨利·史蒂文斯那樣的重要書商。他們一起為北美這塊新大陸注入了新鮮血液,保存了北美印第安語的《新約全書》、《馬薩諸塞灣圣詩》、《北美鳥類圖譜》等美洲早期文獻,經過不懈努力輸入了古登堡《圣經》、《美因茨圣詠詩》等無上善本。其中清教牧師約翰·哈佛臨終前將自己的一半財產及全部藏書捐給了后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哈佛大學,是為北美歷史上的第一筆藏書捐獻,而十名公理會教士、英國東印度公司總督伊利胡·耶魯以及喬治·伯克利主教的捐贈則成為了后來耶魯大學藏書的基礎,杰弗遜的藏書則成為國會圖書館的精魂。
有趣的是,對于是否由政府購藏杰弗遜、華盛頓兩位開國元勛的藏書,聯邦政府并無興趣,國會均投了否決票。富蘭克林的藏書最終被拍賣了事,這不能不令人唏噓。到了十九世紀中期,藏書的風氣已經有了變化,書籍不再僅僅是供學者研究的工具性資料,而是逐步變成了珍本,有意識的藏書逐步形成。這一時期,涌現了三位書癡,即詹姆斯·倫諾克斯、約翰·卡特·布朗、喬治·布林利,三人的居住地相距不超過一百五十英里,皆有志于美洲文獻收藏。其中倫諾克斯財力較富,而布林利眼光更好。倫諾克斯曾委托史蒂文斯以五百英鎊購得美國的第一部古登堡《圣經》,價格之高讓倫諾克斯也勃然大怒,甚至一度拒付海關稅(后來該書與倫諾克斯的藏書一起存放于紐約公共圖書館)。倘若他知道后來此部書籍價格躥升之快,恐怕要轉怒為喜了。概而言之,此一時期歐洲書籍大量流入北美大陸,也建立了一些公共藏書機構,但總體上規模及社會影響力仍然有限。
巴斯貝恩認為,十九世紀初期,也就是迪布丁所處的年代,堪稱藏書史上的英雄時代,而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之交則是黃金時代,尤其是在美國。這一觀點明顯受到了羅森巴赫的影響。羅氏在紐頓紀念文集中曾說:“十九世紀初葉,世上出現了一位能言善道、忒愛撰文談論書籍的文士。托馬斯·弗羅格納爾·迪布丁正是當年受到眾多藏書家頂禮膜拜的守護神。他的追隨者大半為英國的貴族與上流人士。當聞名遐邇的《書癡》于一八一一年剛剛面世,就在書籍世界引發廣泛回響,而該書亦從此被歷代愛書人奉為經典,那個時代因而姑可名之曰‘迪布丁年代。”(《搜書之道》,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英國人迪布丁(Thomas Frognall Dibdin,1776-1847)出生于加爾各答,兩歲喪父,不久母親亦去世,后在牛津的圣約翰學院和林肯律師學院受教。可是他的律師之路并不順暢,遂于一八○四年擔任牧師,后長期為斯賓塞伯爵掌管圖書館,成為當時最重要的目錄學家之一,著有《書癡,或藏書狂》(Bibliomania; or Book Madness,1809年初版,1811年版則影響更為深遠)、《十日談書目解題》(Bibliographical Decameron)、《藝文生涯瑣憶》(Reminiscences of a Literary Life)等書。他的《書癡》不無幽默地將藏書癖診斷為致命疾病,其論述話語一直影響到今天大多數的書話寫作。但是迪布丁的著作常常只是將古籍善本一一羅列,且錯誤不少,因而被認為見識淺薄,其實在書話寫作的起步階段這都是難免的,倘若沒有迪布丁的著作,我們對十八世紀藏書的了解一定會單薄不少。巴斯貝恩之所以將這一時期稱為英雄時代,正是基于迪布丁篳路藍縷的開創之功。
毫無疑問,美國藏書史的起始階段也受到了迪布丁著作的熏陶,而黃金時代則逐步走出了迪布丁的籠罩,在書話寫作、公共圖書館、博物館的建造和社會服務等方面邁出了意義深遠的步伐,此時“集藏珍本秘籍成了智慧和才華的象征”(《文雅的瘋狂》)。被巴斯貝恩稱為“群雄競逐”的這一時代,藏書聚散主要有三種模式。一種是沿著龔古爾遺囑的精神,以拍賣的方式散盡藏書。龔古爾曾說:“余所庋藏之名畫、畫片、古玩、書籍—豐富我此生之藝品也者—等等物事,切莫移交博物館冷藏,任由無心過客懵懂觀覽;務必托付賣場標售落槌,借此,余長年逐一搜羅各物過程所得之種種樂趣滋味、品味雅興,方可再度一一施與同好中人也。”(A.愛德華·紐頓《最偉大的書》,陳建銘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作出同樣選擇的蘇珊·明斯也說:“收藏的美好樂趣我已經享用過了;且讓別人也品嘗品嘗這滋味吧。”布林利、羅伯特·霍三世、紐頓等都采取了這一形式。第二種模式,則是以約翰·皮爾龐特·摩根、亨利·E.亨廷頓、亨利·克雷·福爾杰等人為代表,以自建藏書樓的形式整體保存自己的藏書,以設立遺囑、私人基金等方式保證自己的藏書服務大眾。第三種方式,則是傳承了約翰·哈佛的傳統,向大學捐建藏書樓、捐贈藏書,以哈里·埃爾金斯·威德納、科克倫以及稍后的霍頓等人為代表。第一種著眼于愛書的收藏家,第二種著眼于公眾,第三種則與大學、母校聯系在一起,三者構成了這一時期美國藏書聚散的交響曲。
巴斯貝恩在這一章中之所以選擇羅伯特·霍三世作為開篇人物,因為霍的藏書拍賣會介于摩根與亨廷頓的收藏之間,是亨廷頓藏書之路上的一個重要坐標。此前,這位太平洋沿岸的有軌電車之王剛剛委托喬治·D.史密斯以一百三十萬美元的高價整體購買了丘奇的藏書,緊接著又在霍的藏書拍賣會上連續發力,拍得了一大批絕世珍本,并以五萬美元的高價拍得一部古登堡《圣經》,創下了古書拍賣的新紀錄。其實亨廷頓整體購藏的做法,正是摩根過去一段時間經常采用的,兩巨頭競相生輝,堪稱藏書史上的一大景觀。一九一五年,他又從一位律師藏書家中購入兩萬部英美文學名著,其中就有兩部愛倫·坡的《帖木兒及其他詩歌》,后來又將大藏書家貝弗利·丘的藏書整體購入,而且不斷豐富其與莎士比亞有關的珍本收藏。據統計,一九○四至一九二七年間,曾先后有一百二十位藏書家的藏品被亨氏大半整體購入,很快成為首屈一指的藏書大鱷,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兩位美國書商史密斯和羅森巴赫先后為之掌眼主事。昔人費盡一生心力之所聚,旦暮之間盡歸于亨氏,故二十年間所成足以傲視大英博物館所藏。曾為亨廷頓助力的美國文物協會會長布里格姆曾說:“財勢、睿智、多金,三者合一,鑄就了亨廷頓成為世間無與倫比之大藏書家。”可謂一語中的。
一九二七年五月,亨廷頓因病去世,不久股市崩盤,大蕭條開始了,雖然還有不少新興藏書家繼續善本收藏,而黃金年代則悄然謝幕。在這個風云激蕩的年代,還有一個與壯志未酬的青年才俊威德納有關的故事,充滿了悲情與溫情。霍氏藏書拍賣開始的一九一一年,威德納才剛剛二十六歲,次年三月與父母一起遠赴英倫參加一場拍賣會,并于四月乘坐泰坦尼克號返回紐約,不料十四日晚那艘永遠不會沉沒的大船撞上了冰山,威德納隨同輪船一同沉沒,她的母親則坐上了救生艇幸運生還。她在寫給羅森巴赫的信里說:“一九一二年四月十五日,世間所有歡趣,均已離我而去。”于是她致力于在兒子的母校哈佛大學捐資興建了以威德納命名的圖書館,并將兒子的藏書全部捐獻出來。這種將藏書捐贈母校的做法十分普遍,尤其是在常春藤名校之間。
為了表達對母校一門戲劇課程的感激,畢業于耶魯大學的賽艇大亨亞歷山大·科克倫提議興建一個藝文會社,并將自己的精美藏書安置于此,供所有“伊麗莎白俱樂部”的學生使用。后來著名藏書家溫希普還在哈佛大學開設了著名的“5e”課程,讓許多學生都成了終生的愛書人,該課程的一些受益人都為母校接受捐贈藏書作出了貢獻,如小阿瑟·A.霍頓就在哈佛捐資興建了專門存放珍本秘籍的霍頓圖書館。羅森巴赫在評述這個年代時曾說:“購藏書籍在吾國盡落入工商巨子或所謂的富豪財神之手,而非歸于學院教授和大學者,此真是無上好事。”
誠然,藏書這樁勾當看似小道,卻非識見不凡、財力雄厚者不辦,以摩根、亨廷頓為代表的美國一代富豪以自己的遠見卓識成為了古籍文獻和文化遺產的最重要的守護人。如果我們將此書與巴斯貝恩《堅忍與剛毅》中談論圖書館的內容對讀,會發現美國藏書的黃金時代基本與公共圖書館的大規模興建同步。富豪安德魯·卡內基并不以藏書著稱,卻是大規模捐資興建公共圖書館的第一人;另一位稍早一些的富豪約翰·阿斯特則致力于提升圖書館藏書的數量和質量,其藏書后來和倫諾克斯的藏書合并,形成了紐約公共圖書館的核心收藏,哺育了許多文化、文學大師和發明家,其中就包括卡津、布魯姆、伊薩克·辛格,以及復印機的發明人卡爾森、偏光鏡的發明者蘭德等等。當時的許多圖書館不僅重視服務大眾,同時也十分重視為少數人的閱讀服務,這些少數人往往是重建古代文明的主要力量,藏書家的收藏主要服務于此。
正如先哲所言,不朽乃是人的偉大精神需求之一,但是并非每個人都有亨廷頓那樣雄厚的財力,可以在拍賣場上予取予求,于是《文雅的瘋狂》還為我們描述了各色各樣的當代藏書家,有書林怪杰、竊書大盜,也有藏書世家、學府奇才,呈現出“后黃金時代”繽紛多彩的藏書生態。正如紐頓所說,“舊書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在諸多絕世俊物早已歸諸公藏之后,新藏家不斷涌現,珍本秘籍卻越來越少,除非有大藏家揮淚散書,否則想重現昔日輝煌實在很難,而巴斯貝恩所說的“八十年代奇跡”正是建立在這個前提上。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三場重要拍賣會中,花園有限公司的藏書拍賣最為波詭云譎,就像一部懸疑重重的偵探片。這批珍本的收藏者本名黑文·穆爾(Haven Moore),常用名Haven OMore,據說是個字謎,與英文“不再有”(Have No More)諧音,故陳焱先生譯為“卜齋友”,可謂音義兩妙。此君衣履鮮潔華貴,氣焰囂張,自稱精通拉丁文、希臘文、希伯來文等多種文字,又習瑜伽、武術、印第安秘術,所到之處,一擲千金,而且背景神秘。有人說他曾任職于FBI,也有人說他當過演員,還有人說他為國防部發明過尖端武器,不過最讓人受不了的不是這些,而是此君見面必要讓人稱他為當代第一藏書家,在藏書巨擘霍頓先生面前亦是如此。更讓人疑竇叢生的,是他卷入了一樁訴訟案,被迫拍賣藏書,并且創下了均價五萬二千八百美元的驚人紀錄。原來,此君購書所用資金全系合伙人邁克爾·戴維斯所有。兩人曾訂立協議,合伙資金一千多萬美元全由卜齋友支配,因而可以縱橫拍場,所向披靡。不過這惹得戴維斯家族極為不滿,最后對簿公堂,使得這位神秘人物臉面盡失,涉案卷宗依然處于保密狀態。不過,此君雖行事乖張,卻眼亮心明,視藏書如生命,洵為藏書界的一代大俠。他在拍賣目錄的前言中曾說,那些巨構杰作乃是“靈性之心向人類的血管輸送締造生命之血,是先于所有肉體之血的更高華之血,是提供宗旨和延續意義的精神之血”,只有不停地摩挲、閱讀、瀏覽、聞嗅那些絕世俊物,才能真正與之相伴。寥寥數句,即可見出此君特立獨行的胸懷,也可以想象出其談論藏書時那種目中無人的神色與腔調。除了卜齋友,書林大盜斯蒂芬·卡里·布隆伯格的故事也是《文雅的瘋狂》的一個亮點。正如巴斯貝恩所言,“因偷書而觸犯法律,在美國法庭上因被告患有精神病而提出無罪抗辯,迄今記錄在案者,亦僅此一宗。”這位偷書賊,本來過著令人艷羨的生活,每年可得到一筆高達七萬兩千美元的家族信托基金,可以隨時出發,自由旅行。可是他偏偏嗜書成癮、偷書成癖,二十年間出入二百六十八家圖書館,偷竊了兩萬三千六百多本書,其中多數是精絕珍本。用他的話來說,這些書就是他“生命的骨架”。在書籍收藏方面,他最佩服布林利,卻最終走上了詹姆斯·希恩的老路,成了一位舉世無雙的偷書賊。古往今來,偷書之癖之嚴重程度能超過布隆伯格的,恐怕沒有幾位。
巴斯貝恩對美國當代藏書家的書寫,魅力獨具之處在于他采用了新聞調查的形式,具有很強的紀實感。黃金時代唯有用來緬懷,當代藏書家的一舉一動則皆在目前,他們包括:專藏美國文學精品的紐約投資家卡特·伯登,致力于版畫收藏的巴斯金夫婦,專攻福克納珍本的布羅斯基,專攻以色列文學的霍爾茨曼,致力于餐飲烹飪書籍的名廚兼餐廳老板路易斯·紹特馬里二世,替中央情報局收藏間諜情報文獻的福茲海默,用心于兒童文學收藏的露絲·M·鮑德溫、貝琪·B.雪利,致力于意第緒語書籍收藏的阿倫·蘭斯基,專門收藏黑人文獻的阿瑟·阿方索·朔姆堡以及查爾斯·L.布洛克森,專攻科幻小說收藏的電影經紀人阿克曼,專攻林肯文獻收藏的路易斯·塔珀,專攻貝克特文獻的演員約翰·拉洛奎特,專攻手稿文獻的戴維·卡佩萊斯,還有為德州大學藏書作出巨大貢獻且魅力非凡的哈里·亨特·蘭塞姆……綜觀巴斯貝恩對“后黃金時代”藏書家的書寫,可以發現其中的佼佼者多為專題收藏,其中雖不乏巨富大賈,但是像摩根、亨廷頓、羅伯特·霍三世那樣海納百川、氣吞百代的藏書家已成過往。
形形色色的專藏,都是嵌入歷史與文化深處的一枚枚堅硬的楔子,可以幫我們復活那些已經逝去的歲月。那些看似沒有生命的書籍文獻,實際上把往者、當下與來者聯系在一起,成為靈魂的一種延伸。巴斯貝恩的這本著眼于“激情”的書,本身也是在替古人續命,為藏家作傳,為來者啟迪。在今天看來,也許他對美國當代藏書家的描述還有些粗糙,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將越來越珍貴。與前輩迪布丁、紐頓、羅森巴赫等人相比,巴斯貝恩更像是一位“收藏藏家”的人,其諸多談論書的書每每從史的鉤沉與新聞調查入手,對人和事的關注較多,對書的關注還不夠深入,唯有極富私人氣息的《瘋雅書中事》是個例外。巴斯貝恩的優勢和獨特性,是他正處在傳統書籍沒落而網絡閱讀興起的時代,記者的敏銳和學者的視野使他拓寬并豐富了書話的寫作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