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著調

穆召軍

有個叫莫不凡的人，平時十分愛開玩笑，卻也愛撒謊。漸漸的，“莫不凡”這個名字似乎被人們遺忘，大家都在背后叫他——不著調。

某個夏天的下午，炎熱的空氣像厚重的膠漆，凝固了空氣，氧氣稀薄得讓人喘不過氣。村東頭的大槐樹下，聚集了一幫男女老少，納涼聊天。大槐樹枝繁葉茂，樹枝伸展得很長，形成了一頂天然“遮陽傘”，擋住了毒辣的太陽，給樹下的人帶來了福音，大家聚集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亦樂乎。不著調也在人群中，此時他正眉飛色舞，口若懸河地說著什么，吐沫星子在陽光下張牙舞爪地亂飛，似乎是笑話，還帶點葷段子，人群中不時發出轟然大笑。

就在這時，村民劉立向大槐樹走來。劉立平時很木訥，缺乏年輕人該有的朝氣，但是卻也忠厚老實，在村里口碑也算不錯。

其實，不著調遠遠就用余光看到了劉立，想著平時大家老愛拿他倆對比，心里突然涌上一個念頭：戲耍一下這小子！也改善一下大家的觀念，給自己長長臉面。想到這兒，不著調神秘兮兮地對著人群說：“你們等著，我讓大家看場好戲。”大家這時也看到了走近的劉立，心想這老小子肯定又要搞出什么花樣來！

劉立是來找媳婦桂香的，女兒花花午睡醒來看不見媽媽，哇哇大哭，怎么哄都不停，劉老太太摸了摸孫女的額頭，喲！燙得不行，估計是發燒了，吩咐劉立趕緊把桂香找回來帶孩子去衛生所。劉立沒辦法，只好停下手里的活，出來找媳婦。

到了人群跟前，沒看見桂香，劉立轉身要走，不著調叫住了他：“二呀（劉立在家中排行老二），你找誰？”

“我找我媳婦。”

“你找桂香啊，你不知道嗎？”不著調刻意提高聲音。

“知道什么？”

“桂香上河里洗澡去了，衣服就放在河邊，誰承想讓老陳家的放羊狗給叼走啦。”不著調“嚴肅”地說，“還是聽孫二媳婦說的呢！”說完之后，將目光轉向眾人，希望有人在這時候能附和他幾句，就更“完美”了。眾人都知道他在編瞎話，但也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于是安靜了幾分鐘，沒有人說是，也沒有人說不是。

劉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有點兒掛不住，這娘們怎么這么不害臊，去河里洗澡？還在大家面前，也太丟人了，于是拔腿就跑。不著調看著劉立遠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來，自鳴得意。人群中有幾個小青年也跟著笑起來，氣氛一下子就活躍了，沒有人覺得不妥。殊不知，玩笑雖然能調節氣氛，但也要注意分寸，并不是什么玩笑都能開的。

正在大家嘰嘰喳喳的時候，劉立的身影又出現了，但是這次，大伙明顯感覺氣氛不對，因為劉立手里拿著一根棒子，并且怒氣沖沖，離著好遠就能感受到這家伙的怒火。壞了，這次玩笑開大了，把人家惹毛了，不著調眼珠一溜，不等劉立到跟前，早就跑走了。而大家伙呢，都知道自身也有責任，沒有揭穿不著調的謊言，無形中讓劉立更加信以為真，也都忌憚劉立手里的棒子，三三兩兩地走開了。

劉立眼里只有不著調，真想狠狠地教訓他一頓，為媳婦出氣，這鄉里鄉鄰的，沒的也能說成有的，女人家的名譽何其重要，他怎么能信口開河呢！原來劉立拿著衣服趕到河邊，根本沒有桂香的影子，以為桂香用別的辦法回家了，于是急匆匆地趕回家，果然發現桂香穿了一身和早上不一樣的衣服，頭發也濕漉漉的，于是怒火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一巴掌，還大聲訓斥，弄得鄰居們都來看熱鬧。等到弄清事實，桂香哭得不像樣，揚言不活了。這好不容易安撫好媳婦，劉立簡直氣炸了，只覺得血液直往頭上涌，隨手撿起院子里的棒子就來找不著調算賬。

不著調剛回到家，把門插上，就聽見劉立拿著棒子敲自家的門，那“咚咚咚”敲得響啊，邊敲還邊喊：“不著調，你狗日的給我出來！”不著調有點害怕，無論如何也不敢出去，還好家里的門是鐵的。后來劉立見敲不開，又撿起墻角邊兒的磚頭啊石頭啊之類的，鉚足勁兒往門上砸去，頓時一個個明顯的“凹”型就出現了，嚇得不著調心驚膽戰的，硬是做了縮頭烏龜。砸了半天，不著調就是不出來，劉立的火氣越來越旺，又撿了一些小一點的石頭往里面撇，窗戶可沒有鐵門結實，幾乎全碎了。

這時，得到消息的桂香，顧不得自己，趕緊前來阻止劉立，這萬一要是鬧出人命，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今天劉立的表現很讓桂香吃驚，自家男人平時悶不吭聲，踢一腳都放不出個響屁，今天是咋了？以前，桂香特別瞧不起劉立，覺得他窩囊，但是今天，為了自己的尊嚴，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居然能跟別人拼命，這樣的男人嫁了不虧，值！于是死命地拉著劉立。劉立一扭頭，看見媳婦的臉，頓時什么火都沒了，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

老話說，謊言說多了，也許就應驗了，這立馬就在不著調身上印證了！

村子往東一里多蜿蜒流淌著一條“加板河”，河水清澈，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在酷熱的夏季本就是村民最喜愛的地方，十分熱鬧。婦女們都愛來這洗衣服，手上的棒槌不停地敲打衣服，嘴也不閑著，嬉笑聲不絕于耳。下游則有三五成群的男孩子，在大人的看護下嬉水游泳。雖然因下過雨，河水略有渾濁，但是清涼的河水是消暑的最佳“工具”，沉浸在水里真的是一種愜意的享受，有水性好的，“撲通”一聲潛入水中，卻在另一邊探出頭，玩得不亦樂乎。

不著調也混跡在其中，真的太熱了，即便自己是只旱鴨子，但只要小心翼翼的，就憑這才到胳肢窩的河水，應該也沒事吧。剛想到這兒，腳下一滑就跌進了沙坑，救命還來不及喊完，就嗆了一口水，心里大叫不妙。離得近的人也聽見了不著調的喊聲，但是都在心里想，這個不著調又在搞什么鬼？可是過了好幾分鐘也不見不著調的影子，大家這才感覺不妙。有人喊道，是真的溺水了，快救人啊！幾個熟識水性的小伙子來不及脫衣服，一頭扎進水里，七手八腳地把不著調救了上來。此時，不著調已經昏迷不醒，水從他的嘴和鼻孔不斷流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再不采取措施，不著調可能就一命嗚呼了。這時，婦女們也都趕了過來，“讓我來看看吧，我會點簡單的急救。”說話的居然是桂香，想到之前的事，大家都對桂香豎起了大拇指。這時候，劉立也趕了過來，協助媳婦一起救治不著調，經過簡單的急救，只聽見不著調狠狠地咳嗽了幾聲，吐出了幾大口水和一大口渾濁不清的東西后，慢慢睜開了眼睛，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當他得知是劉立和桂香救了自己，不自覺地流下了淚，“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劉立趕忙去扶。

“二呀，我……我……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弟妹！你倆能在關鍵時刻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那俺們還能見死不救咋的？”桂香說。

“我也是從鬼門關走過一圈的人了，我在此向大家伙保證，我從此再也不胡亂開玩笑了，爭取早日由‘不著調變成‘著調。”

大家都被不著調，哦不，是莫不凡的話逗笑了。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