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宇新 張曉書
摘要:20世紀初,西方哲學發生了一場革命性的語言轉向,英美分析哲學和歐洲大陸哲學不約而同地重視語言問題。伽達默爾從哲學解釋學切入語言問題,將語言視為理解本身得以實現的普遍媒介,強調經驗世界的語言性,從理解和存在的角度為語言正名,開創了一條嶄新的語言哲學之路。
關鍵詞:解釋學;語言;理解;存在
一、伽達默爾語言哲學思想的緣起
大多數當代語言哲學家在對語言問題進行深入思考的過程中往往都會對哲學史中的各類語言觀進行溯源,伽達默爾也是一樣,他認為以往人們對語言的錯誤觀點和看法始于古希臘時期,尤其是近代以來盛行的西方工具主義語言觀更是源于以邏各斯為中心的古希臘語言觀。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在《克拉底魯篇》中對語言問題進行了較為集中的探討,其中包括語言的起源、功能等問題。通過蘇格拉底與克拉底魯和赫莫根尼的對話,柏拉圖在語詞與事物的關系問題上給出了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約定論和相似論。前者認為語詞的意義源于人們的約定俗成,人們怎樣稱呼事物,事物就相應地獲得其名稱,不存在按照事物本性為其命名的準確性問題;后者則認為人們不可以任意為事物命名,語詞的意義其實源自語詞和事物之間的一種相似關系。伽達默爾對這兩種語言理論都進行了批判,他認為無論約定論還是相似論都沒能正確解釋語言的本質,它們都建立在“名”與“實”的區分之上,都沒有擺脫“實”先于“名”的預設限制,語言與事物的關系始終是含混和矛盾的,“名”與“實”被無情地割裂開來。“名”與“實”的分離必然導致人們不能正確認識語言問題,語言的本質也就得不到合理的解釋。中世紀唯名論與唯實論之爭以及近代興起的工具論語言觀始終都帶有柏拉圖主義的痕跡,沒能擺脫始于古希臘的邏各斯語言觀的影響。
就解釋學而言,最初古典解釋學的主要任務是對古典文獻進行注疏解釋,因此解釋的過程被視為主體相對于客體所實施的某種主觀行為,解釋學則被看作某種有關理解的技巧或方法。這種傳統認識論模式的解釋學在施萊爾馬赫那里得到改造,其后經過狄爾泰的系統研究得到進一步發展,解釋學終于擺脫了方法論的地位而成為一種真正的哲學理論。在狄爾泰解釋學思想的影響下,海德格爾將其基礎存在論稱為事實性的解釋學,并將解釋學進一步提升到存在論高度。在海德格爾那里,解釋學不再與解釋的正確性相關,而是此在某種非認識論的領會,歸屬于此在生存基本方式的范疇之內。海德格爾的此在解釋學成為伽達默爾哲學解釋學的起點和重要理論基石。
二、伽達默爾語言哲學思想的“理解”概念
對于伽達默爾來說,之所以理解具有存在論意義上的優先地位,恰恰是因為只有在理解中主體和客體才能發生關聯。可以說,理解是某種非主觀非客觀、既主觀又客觀的東西,在理解中不存在傳統認識論哲學中主體-客體、主觀-客觀那樣的嚴格區分。伽達默爾指出,我們不能夠用解釋者的主觀性和要解釋的意義的客觀性這樣的傳統觀點來解決理解問題,理解對主體和客體都具有一種支配作用,這就如同游戲本身支配游戲參與者、談話本身支配談話參與者一樣。在《真理與方法》序言中,伽達默爾這樣寫道:“理解不屬于主體的行為方式,而是此在本身的存在方式。本書中的‘解釋學概念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的。它標志著此在的根本運動性,這種運動性構成此在的有限性和歷史性,因而也包括此在的全部世界經驗。既不是隨心所欲,也不是片面夸大,而是事物的本性使得理解運動成為無所不包和無所不在。”不難看出,伽達默爾十分重視理解對解釋者(人)的這種支配作用,解釋不僅規定了人作為有限的、歷史的存在物的限度,也規定了人類認識及其世界經驗的限度和范圍。相對于作為解釋者的此在,伽達默爾將“文本”看作是理解行為的關聯項。須要注意的是,我們不可以將“文本”理解為通常意義上的文字資料,而應該遵循伽達默爾的思路將其理解為包括一切文字資料和非文字的藝術作品、科學著作、文獻資料、歷史事件等,甚至包括整個世界歷史本身。這樣,伽達默爾的哲學解釋學就將文本與此在、歷史與存在緊密關聯起來。伽達默爾認為文本與解釋者始終處在一種辯證運動的過程之中。理解的過程就是理解者的視域與文本的視域相互融合的過程,并且這個視域融合過程是一個辯證的動態的循環過程。文本的視域向理解者的視域開放,前者通過效果歷史影響著后者,同時理解者的視域也向文本的視域開放,前者把自己的理解加入到效果歷史當中從而對后者產生積極的影響。通過動態的辯證運動,文本的視域和理解者的視域不斷融合和擴大,使得文本的意義處于不斷生成和變化的過程之中。
三、伽達默爾語言哲學思想的“語言”概念
伽達默爾認為“語言是理解本身得以實現的普遍媒介”,因此從根本上來說,理解本身就具有語言性。只有通過語言,文本才能超越作者當時的意圖,突破歷史的限制,擁有相對獨立的意義和內容,作為書寫的流傳物保留下來,從而為理解活動提供材料,使理解活動成為可能。另外,理解活動本身也要依靠語言才能進行,解釋過程無法獨立于語言而存在,解釋總要在語言媒介中才能展開,解釋者與文本本質上具有一種對話的結構。伽達默爾認為只有在對話中才能真正實現語言的理解,也就是說只有在對話中語言才具有現實性。所以我們不可以將語言視為交流的簡單工具,語言與世界不能被人為地納入兩個獨立的范疇之內。世界經驗體現在語言之中,因此世界經驗的語言性是“絕對”的。這種絕對性不僅超越了存在設定的一切相對性,而且使一切自在之物顯現在世界經驗之中。世界經驗體現在語言之中并不意味著世界可以作為語言意指和陳述的對象,而應該說作為認識和陳述對象的東西總是已經被語言的世界視域所包容了。伽達默爾通過理解的語言性和世界經驗的語言性告訴我們,人與世界的關系歸根到底是一種語言關系。語言囊括和表達了人類的全部經驗,所以只有擁有語言的人才能擁有世界。
四、伽達默爾語言哲學思想中的存在論和辯證法
在《真理與方法中》中,伽達默爾從哲學解釋學的角度詳細闡述了語言所具有的存在論地位。在伽達默爾看來,語詞與事物,語言與存在是統一的。語言本身具有物性,所以不應該將詞與物割裂開來。盡管伽達默爾從存在論的高度看待語言,但是在其哲學解釋學中語言卻不具有存在論意義的存在地位。換言之,語言不是存在,存在顯現于語言之中。語言無法囊括存在的全部性質,只能概括被人類世界經驗理解的那部分存在的性質,這是因為語言是存在向我們顯現的唯一媒介。伽達默爾雖然重視語言,但卻不得不承認語言的有限性。正因為語言的有限性,它才具有無限開放的可能,一切世界經驗才能進入其中從而得到顯現。伽達默爾在強調語言的經驗性的同時也十分重視語言中蘊含的辯證因素。伽達默爾指出辯證法不是某種主觀刻意追求的東西,而是語言性世界經驗本身的動態運動過程。在語言和思維的關系問題上,伽達默爾對柏拉圖理念論的缺陷有著深刻的認識,認為語言和理念不存在斷裂,兩者辯證統一,理念只有通過語言這個媒介才能被把握。與海德格爾強調“獨白”相反,伽達默爾十分重視“對話”。這是因為伽達默爾認為辯證法應該發生在對話性的語言中,它應該由相輔相成的問與答兩部分所構成,傳統的命題或陳述則顯得蒼白無力。即便是陳述,伽達默爾也認為可以將其還原為對話,即對某個問題的回答。通過對話和交流,雙方各自的視域會得到相應的調整。隨著對話的不斷深入,雙方的視域也在不斷地的融合,理解才能實現。由此看來,理解是一個循環往復,不斷上升的辯證過程。如果進一步將理解過程普遍化,我們也許能夠從中看出世界經驗發生、發展、進步的辯證規律。
伽達默爾的語言哲學思想將語言從工具主義和邏輯分析中解放出來,不僅確立了語言在現代哲學的中心地位,而且還為進一步解決語言問題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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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徐友漁. 語言與哲學:當代英美與德法哲學傳統比較研究[M].北京: 三聯書店, 1996, 170.
編輯∕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