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總是因為愛情

張曉晗：自稱“銀河系少先隊大隊長”，韓寒旗下《一個》APP上點贊數超高的人氣作家，編劇。代表作有《最好的年代》《女王喬安》《少年博物館》《除了愛，我們什么都不會》等。

最近很火的網絡綜藝節目《奇葩說》，男友“變態狂人”是其忠實粉絲。就在昨天，我們一起看了一期，辯論題目是“應該改變成戀人想要的樣子嗎？”。我們兩個看到題目的當下，異口同聲“切”了一聲，互看一眼，“怎么可能！”說這話的同時，他跪在地上把我打翻的水擦干凈，而我呢，正用蒸汽熨斗燙他的襯衫。

這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兩件事，但認識對方之前，我們都沒做過。

他是一個完全不能忍受把任何東西打翻的苛刻人類，而我是一個可以在任何環境中打翻任何東西的邋遢人類，試想兩千年前，我們肯定不會是一個部落里生活的人。我在和他同居之前，也是一個從來不會做家務的人，更別說去給一個男生熨燙衣服。二十四歲之前我就用過一次電熨斗，還是因為正在熨衣服的我媽說了至少十次“千萬別把熨斗放在地毯上”，導致了我的好奇心井噴：把熨斗放地毯上會怎樣？！是會變出奧特曼還是孫猴子？我終于忍不住伸出罪惡之手，拿起了電熨斗。從那以后，我家地毯有一塊別扭地藏在沙發下面，直到我們搬家也沒移出來過。

這么想想，其實我們為彼此改變的也不少。無論是生活習慣上，還是心性上，都有不小的成長。但無論怎么講，我都不想承認，是因為對方的喜好才有了這些改變。

常常在咖啡廳里寫稿，時不時就遇上太太團或者閨蜜的聚會，幾個女人把包包集中放在一個椅子上，每個人面前一杯咖啡，然后可以喋喋不休聊自己的情感生活聊到夕陽西下，再依依不舍地推門走向現實世界。

我每寫一會兒就會停下來偷聽一下她們聊的什么，這么偷聽了幾次，我再也沒了興致，甚至為女人的天性感覺到淡淡的憂傷。湊在一起聊的除了慣性攀比外，不外乎和伴侶的矛盾。到最后一句總結時，常常是臉上帶著憂愁又驕傲的神情嘆一口氣：唉，如果不是因為愛他，我會吧啦吧啦吧啦。說真的，我并不覺得如果她們沒有伴侶會吧啦吧啦吧啦，充其量就是一個沒有伴侶也沒吧啦吧啦吧啦的人生。下午茶真好，是每個女人的夢幻樂園。

可是夢幻樂園以外的世界呢？是的，雖然你我都不想承認，但這是個事實，愛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沒有人會因為你愛得撕心裂肺而給你加薪升職頒發流動紅旗的。

在戀愛這方面，女生吃虧的地方是，基因上就有欠缺。男孩子總是會在成長和經歷到一定年齡時開啟免疫模式。愛情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小時候的一場水痘，為姑娘心碎流淚喝醉、唱歌自殘，過了這一次之后，他們再也不會得這場病了。當然，未來的日子里，他們也會投入，也會傷心，但他們更清楚，這僅僅就是一場感冒，就算什么藥也不吃，多喝水，扛一個禮拜也就過去了。世界依舊美好，姑娘依舊新鮮，而他，依舊生龍活虎好漢一條。但女生們呢？愛情就是我們的殘疾，被打斷一次腿，以后每次走路都覺得疼，就算愈合了，也會不敢再跑起來了。不管有沒有人來呼應你，同情你，殘疾都在你心里。雖然這是一種殘疾，但是很多女生為此而驕傲，反復用這種疼痛證明自己是為愛付出過的人。

我最好的朋友，天生的白富美，從小衣食無憂，一路順風順水。可能就是因為先天的條件太好，導致了她活得太閑，每次戀愛都是心肝脾肺腎一同投入。十九歲時，她去找正在當兵的男朋友，可以因為沒地方住，一夜睡在機場跑道邊，一架架飛機就從耳邊呼嘯而過。她是平時連餐廳洗手間臟都可以憋尿回家的人，但是因為愛情，她不怕臟不怕累。到了二十五歲時，竟然還是可以因為恐懼情人在家把盤子砸在腦袋上威脅她讓她不要出門，而切斷和所有朋友的社交。我們平時好到白天見面晚上還能聊一小時電話那么親密，但是那一年，她可以和我切斷一切聯系。她分手后再度回歸我們中間，還是那句話：都是因為愛情。

我從來沒有因此責怪她、鄙視她。因為我們都有過深愛的人，知道害怕失去的那種過山車似的心情。愛情能為你分泌讓你愉悅至極的多巴胺，同時也可以讓你看到人性最糟糕的一面。

我常收到私信，太多太多人都在問我，失去了愛情怎么辦，害怕他離開怎么辦，突然不被愛了怎么辦。我當下很想告訴你們，愛情并不是你的全部，什么都不是你的全部。只有你自己，你一生的健康、追求，快樂和自由，才是你的全部。但是我從來不會回復，因為沒有人會在這種失心瘋的時候聽別人的話，只有當你發現你因為愛情真的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失去的時候才會后知后覺——這段感情里，自己是不是有一絲絲傻逼呢？

想到前些天最火的一條娛樂新聞，大意就是一個女明星，因為太愛另一個男明星，整容，推掉片約，沒有抓住大紅大紫最好的機會。當時很多姑娘為此感動，并且討伐男明星。我看的時候都在出冷汗。愛情是在什么時候成為一種邪教？而這種扭曲的犧牲還能打動一票信徒？喜歡廖一梅書里寫過的一句話：“我們打著愛的旗號，干盡壞事。”的確是這樣的。

在我那個漫長的青春期里，我都經歷過。到了今天，我依舊喜歡戀愛，但是我再也不會像信邪教似的愛一個人。愛不是這么低劣的威脅，也不是這種淺薄的犧牲，更不是輕而易舉的借口，而是支撐著我繼續完成我精彩人生的動力。

我很高興，戀愛給我帶來的改變，但恕我自私，我或長或短的人生中唯一永恒忠誠的擁躉，只有那個不愿被泯滅的自我，沒有“她”，你不會愛我，我也不會再愛自己了。請不要用愛當借口，做愛情里的綁架犯，也不要成為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試著走出這間屋子吧，當陽光或者雨水落在你的臉上，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真正的快樂和刺激，還在未知的前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