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是書法藝術的鼎盛時期,其中成就最高的莫過于楷書與草書,二者分別代表了“尚情”的極致追求。唐代楷書與草書在形式風格上有著相斥的矛盾,但“尚法”與“尚情”在書法藝術中的關系卻又是辨證存在、互為調和的。
關鍵詞:書法 楷書 草書 尚法 尚情
唐代是書法藝術的大繁榮時期。從社會環境角度來看,這一時期政治穩定開明,經濟富足,文化繁榮,佛、道、儒三家思想也已經形成各自的體系。而對書法藝術而言,篆、隸、楷、行、草各種書體的發展已經完備,系統性的書論也已經大量出現。所以,本文希望以此作斷代研究,將以“秩序”為代表的楷書與以“激情”為代表的草書作對比研究,從中探尋唐代書法藝術的時代精神。
一、對“唐尚法”的辨析
“唐尚法”往往是人們對唐代書法特點的第一印象,但是筆者研究這一時期書作、書論后,認為單以“法度”無法概述唐代書法藝術的實際狀況。
談起唐代書論中的“法”,歐陽詢所總結的《三十六法》,張懷瓘的《論筆十二法》以及顏真卿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等都對其點畫、結字、章法等做了十分系統的闡述。歐陽詢在其著述《用筆論》中就曾言:“書法者,書而有法之謂也?!笨梢姰敃r對法度的看重。但是,唐代書藝并非只講求法,除唐楷外,當時的篆、草、行等都在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呈現出了多極發展的態勢。特別是唐代草書,尹旭先生在其《唐代書風的兩極輝映》一文中提出了唐代以楷書、草書為代表的“法”“意”兩極論。認為這兩種書體分別代表了“尚法”和“尚情”的思想追求,這點對研究唐代書法藝術而言有重要的啟發作用。
筆者認為,從書法藝術本身來看,其并非是單純的形式藝術,而是涉及到文字學、詩詞學、哲學等多個領域。書法將文字作為載體,以其外在形式和書寫內容為手段,從而在具備一定審美價值的同時抒情言志,所以“尚情”就變得不容忽視了。要探究書法藝術的時代精神,就必須由此入手,理清“尚情”“尚法”思想與書法的關系。筆者認為,不論“楷書”亦或是“草書”,其對“法”的制定都是為了突出“形式”,從書法藝術本身來看,將書者的情感體現出來才是目的所在。為了表現書家的情感,就涉及到書作風格和書作內容兩個方面。一般來講,一種思想是通過影響藝術家的審美觀來間接影響藝術作品的,而書法藝術在此基礎上,還直接以書作內容表達想法,這也是書法藝術與其他藝術間的一大區別。 從這一目的性來說,“尚法”的思想并非單純為了形式上的秩序而存在,也絕非要以“法度”束縛書家表現情感。恰恰相反,縱觀書史,這種“尚法”只是對書法技法的一種完善,兩者的關系是相互依存的,書者以“法”的多變追求更獨特的美感,以此追求韻味,抒發情感。所以,對“尚法”的重視其實正是為了能更好地“尚情”。
二、秩序與激情的矛盾
根據上文的研究可以看出,“尚情”的作用對于書法藝術而言極其重要,這種對“尚情”的追求體現在書作的風格與內容兩方面。
首先,“尚情”思想在書作中的體現是一個間接的影響過程,它涉及到當時的社會、政治、人文、哲學等多方面因素,間接影響書家的人生觀和審美觀,繼而反映到其書作之上。就唐代書法藝術而言,成就最高的莫過于楷書與草書,二者分別代表了對“尚法”與“尚情”的極致追求,楷書以柳公權、歐陽詢、虞世南、顏真卿、褚遂良等為代表,端莊、婉約、穩重,體現了書家中正平和的氣度;而草書則多是狂放不羈,肆意而為,展現了書者淋漓盡致的激情,書家以張旭、懷素等人為代表。兩種迥然的風格,不僅存在于同一時期,并且對后世也產生了深遠影響,這再次印證了某種秩序產生必然伴隨著與之相對的秩序出現的哲理。
常有人以酒神日神說來闡釋藝術?!熬粕瘛币苑抢硇詣撟骶瘢黄剖篱g的理性秩序,達到情感的本源;“日神”則是以正常的理性維持萬物的秩序。此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也恰好代表了唐代楷書與草書的對立,即感性與理性、秩序與激情的對立。規整的章法,結字的平正,以及點畫中的法度,對唐楷而言皆是代表了理性的秩序,是一種純粹的形式的美感。以唐代楷書名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歐陽詢為例,其所著書論《傳授決》、《用筆論》、《結字三十六法》中就對“法”做了一系列闡述。特別是在《結字三十六法》中,列出排疊、避就、頂戴、穿插等36條構字法則,輔以例字,對楷書書法的結字構成做了比較系統的論述。其中的“斜正如人”“短長合度”等都帶有儒家中正平和、中庸合度的思想在其中。
與唐楷相對,草書則是注重線條的擺動,豐富的提按,以及章法上的“疏可跑馬,密不透風”,對唐代草書而言,其書法更像是藉由線條而做出的情感宣泄,是一種激情的抒發。而唐代論及草書大家,自然是以“顛張狂素”為代表,張旭草書婉轉流暢,精于筆法,而其章法安排巧妙,善于布白,富于節奏感。與之齊名的狂僧懷素,同樣將線條藝術的美感發揚到了極致,后世在評價其書作《自敘帖》時,往往會以“疾風驟雨,一氣貫之”的比喻來形容其連貫的筆意。從書者本身來講,不管是張旭還是懷素,皆是喜好飲酒,希望以酒的麻痹,使自己從現實規則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在這里,書法成為了一座連接書者內心與現實世界的橋梁,書者正是通過這座橋梁,將自己的本性揮灑而出。
三、秩序與激情的融合
雖然在上文的對比論述中,唐代楷書與草書在形式風格上有著相斥的矛盾,但從其更深層的內涵進行研究后會發現,“尚法”與“尚情”在書法藝術中的關系卻又是辯證存在、互為調和的。
唐代著名書法家、書法理論家孫過庭在其書論著作《書譜》中有云:“草不兼真,殆于專謹;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草乖使轉,不能成字;真虧點畫,猶可記文?!?/p>
其書論認為,就楷書與草書的關系來講,二者在一定層面上是互補的,任何一方想要達到至臻至善的化境,都必須以另一門書藝的精通為前提。點畫細節與線條的使轉同樣重要,正是通過這兩種手段,書法兼具了實用性和表現性的特點。
在楷書中,書作以點畫來承載其供人閱讀的實用性,而通過線條的轉折提按來表現書者的情感。從另一方面來講,雖然唐代楷書最是講求法度,但這種法度的約束并未形成千人一面的風貌,而是出現了褚遂良、歐陽詢、顏真卿、虞世南等風格迥異的楷書名家(圖3);草書中對于實用性和表現性的體現則與之相反。草書是以線條轉折與提按的變化來達到其可供人識別的實用性的,而通過點畫的細節,來表現其性情意味。張旭、懷素的書作雖然大多都是酒后之作,而且狂放不羈,隨性而為,但卻隨性而不隨意,張旭雖是草書大家,但是卻擁有扎實的楷書基本功,所以哪怕酒醉狂亂,也能“筆筆精到,收放有度”。懷素的狂草雖然被形容為“疾風驟雨”,但其《自敘帖》中卻筆筆中鋒,線條圓轉暢達,就算看似隨意,但卻將筆力做到了如椎行于沙。
四、結語
唐代的書法藝術是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個高峰,無論是從書家的數量還是書作、書論的質量上來講,都占有重要地位。在這個重要階段,以“尚法”和“尚情”為代表的書法美學思想無疑是具備一定的時代精神的。兩者風格相異、內在相融的關系對當代書家的書法實踐創作而言也有極其重要的啟示,有其學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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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徐蒙,浙江師范大學2013級在校研究生,美術學碩士,研究方向:美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