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空結雨中愁

梅冬

丁香花零落雨中，不見姿色，微聞其香，只有模糊的影子，在雨中結成了惆悵。沒有油紙傘的飄然而至，沒有小巷來蜿蜒她的模樣。雨啊，忘記了凄婉的憂愁與哀傷，嘲弄般地飛灑而下，在地上摔打出清澈的漣漪，然后隱去，空余一地的迷茫。

沿著長長的江堤，我欲在雨里找回曾經的從容、曾經的優雅與孤獨。細雨中行人匆忙，愈加使我懷想，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讓呼吸更勻暢，讓迷茫的心情暫時忘卻無謂的喧囂。渴望一份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狀態，不做什么強者，不做過客，只想做一個夢游般的孩子，或許恍惚間就回到了母親身旁。

我已許久沒有去看望母親了。兒時也時常經歷這樣的雨天，那時我到野外割豬草或去田間勞作的時候，母親就會這樣站在村口遙遙地把我張望。雨水淋濕了發梢，滴滴細雨會沿著我的發絲滴落在項頸，潤潤地滑，溫溫地涼。腳上的泥巴、臉上的汗水與雨水混合成最質樸的物質，滋養了我的堅忍與頑強。走過泥濘的鄉間小道，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我長大成人，曾經的風景只是壓在心底的回憶。我知道我常常將母親遺忘，只有自己感受到受傷的時候，母親才顯得那么溫暖和慈祥。這一刻，我真的懷念起母親不厭其煩的嘮叨，真的想在母親的嘮叨中靜靜地療著我內心的傷。一場春雨不期而至，在母親的皺紋里匯成一泓清澈的溪流，母親那一泓情深似海的碧水映著藍天白云，映著歲月悠長。東家的油鹽西家的茶，母親嘴里的家常話如兒時那首愈久彌新的搖籃曲，我便是那里面走出來的童話。

在這春雨纏綿的日子里，我想起了遠方那個有母親的家。母親是不是也在門前看雨，看雨中會不會有我突然的出現？我沿著這江水走下去就能到達母親身旁，可我掉轉了方向，奔向我賴以生存的環境，在觥籌交錯里變幻著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酒光里充斥著酒香，酒香里溢滿多情的問候。母親的寬容與厚愛啊，成了這俗塵里我最溫厚的渴望，它純凈透明，似江水在我胸懷里輕輕地蕩。這份來自母親的關愛，像許多縷金線銀線串織成的陽光，強烈地撲面而來，我的心跳，我的臉厐，我的整個孤獨的期望啊。

緣何我像是在吮吸罌粟艷麗的花朵，像是在吮吸它充滿魅惑的毒液。我也許不知自己想要什么，但是我想，或許是因為生活在無奈與對美好理想的憧憬與渴望中，有時我想成為山坡上的那株百合，仰起春天期盼的臉，等待陽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養；有時我想在秋天里蕭條自己的身影，冷瑟一份無望。那山那樹那江水，滔滔不分晝夜，我會在某個清冷的夜晚，在江邊，在一株鳳尾樹下，輕輕地滑落苦澀的憂傷。

生活艱難，但我依然在世人面前綻放陽光般的笑臉。無論是嫵媚的春天還是熾熱的盛夏，無論是飄香的秋天還是白雪皚皚的冬季，我渴望我的四季灑滿陽光，然而“我的心像那秋樹，無奈地飄灑一地”，在這丁香飄零的雨天，我的內心涌起了這樣的詩行。

雨水淋濕了蝴蝶的翅膀，它無助地垂掛于翠綠的針葉之上，它還能飛起來嗎？或許它在等待著雨后的一縷陽光來烘干它的翅膀，蒸發內心的哀傷，從而能輕盈地展翅再次在林間飛翔。

江畔的暮色里，萬家燈火，一朵又一朵，朵朵眼里都閃著淚光。淚光里孤獨的身影，靜靜地想念風雨里飄零的丁香，“溫煦的斜陽撫摸著孤獨的丁香，憂郁的風習慣了過往，青石路上寫著的是誰的憂傷，透過記憶的紗窗，唯有隨風揚起的素衣長裙，涌動著歲月的滄桑”，我多想盛開如一朵丁香，掩映于綠色之中，在春天里優雅地綻放。在春天里幽香，在春天里惆悵。

丁香般的愁緒如春雨籠罩著心房，淡淡的，如霧如煙，既飄渺又清晰，既遙遠又觸手可及。雨洗盡了纖塵，淚濕了柳楊。雨中的丁香沒有固定的形象，風向何處吹，香向何處飄，隨風而來，又隨風而去，任憑自己被帶到遠方。其實隨波逐流也是一種姿態，何需柔韌與剛強。收起來吧，就做一朵柔性的丁香，開了，謝了，在雨中飄零，在風里結一段憂傷，我依然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