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亮
76歲的連嫂撒手西去時,留下了2萬元人民幣、一個金鐲子和兩枚金戒指。兩個閨女,3個兒子,5個孩子齊聚北京太平橋大街,紅著眼珠子盯著老娘所留下的那點錢和那些金玩意兒。中國人活著的時候大都不主動留遺書,生怕一寫身后事自己跟著就玩兒完了。連嫂也不例外,在缺乏那張具有法律依據的白紙黑字的情況下,5名子女10只手,再加上站在一旁摩拳擦掌的兒媳和姑爺那50個手指頭,撕扯紙幣,爭搶金飾,混戰一場,不可避免。
制止這場“戰爭”的人出現了。她是連嫂一手帶大的小姑子。姑姑一直在鄉下教書,只是在連嫂病重時才從山東老家趕到京城,衣不解帶地守護在“嫂娘”的病榻前。
用足智多謀來贊美姑姑 絕非虛言。她僅用一只手就把那100個手指頭全給按住了。
姑姑把連嫂的鐲子先戴在了自己的手脖子上,又把那兩枚戒指分別套在了中指和無名指上。她舉起那只已被黃金“拷住”的右手,對3個侄兒說:“這兩枚戒指先由你們哥仨分,誰擼走一枚,能套進自己的無名指,就歸誰所有,套不進去再給我套回來?!?/p>
姑姑話音剛落,連嫂的親生兒子們即爭先恐后地扯著那只“滿載重金”的手,互不相讓地往返于“又擼又套”中。
丑態百出后,哥仨這才明白,自己的手指要粗過母親和姑姑的好幾個百分點,若想戴老娘的金戒指唯有一法:去醫院進行一次疼煞人的“削指術”。
兒子們退陣了,媳婦們湊前了,姑姑發話了:“不用張嘴我就知道你們要說什么,別著急,等你們的妹妹試過之后,才能輪到……”
大媳婦打斷姑姑的話:“鐲子怎么個分法呀?我說的不是戒指。”
姑姑抱過連嫂的骨灰盒:“誰出錢給你媽買塊墓地,這鐲子就歸誰?!?/p>
屋里靜下來了,只有那一對對、一雙雙晶亮的眼睛在對視、在合計、在做著無言的協商,協商出個賺不賺、賠不賠的基本數字來。
在河南某縣城當中學老師的大女婿開腔了:“把鐲子、戒指和那兩萬元都給我,老太太的后事我包了!”
姑姑拍板兒了:“就你了,過來接受遺產吧!”
大女兒剛把金鐲子套到自己手脖子上,姑姑隨手拿過一個小錄音機,按響后,里面放出了連嫂的聲音:“……誰拿走我的遺產,誰就得把我和你爸爸合葬在北京十三陵附近,也就是通往延慶縣14號出口的‘天壽陵園里?!?/p>
聞此,那10張嘴在同一個時間做著同樣的動作:倒吸氣。
大女婿猶如遭悶棍痛擊的懵與疼。他齜牙咧嘴地吐出了這樣的話:“瞧這意思,我不能把骨灰埋在我們家鄉的土坡上了?”
姑姑立馬搭話:“你是‘靈魂工程師,‘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含義,你應該理解得更透徹?!?/p>
“我……”
“人做事,天在看,世人和我大哥大嫂也在天國里看?!?/p>
話說至此,其他兒女紛紛夾包快溜,只有大女兒兩口子瞧著那兩萬元人民幣站在姑姑面前玩起了“騎虎難下”。
越洋電話里,聽完家姐的轉述,我真是感慨萬千哪!
我問自己:父母在世時,該怎么教育孩子,怎么影響孩子?父母故去后該給兒女留什么?肯定地說:大多數的長輩都想通過自身的付出讓孩子過得比自己好。都想給孩子留點值錢和有用的東西。至于什么才是有用的東西,那就得用心去琢磨了。
我的父母給我留下的遺產:媽媽留的是一張黑白小照片;爹留的是一個簽名,是在三姐給我的信上寫下的。父母不是沒有遺產,在山東老家就有8間大瓦房,被一家四川人買走了。至于賣了多少錢,我壓根兒就不想費那精力去打聽。因我自己有遮風避雨處,何用打破腦袋地去搶遺產!
拋開實物糾纏,我更看重二老給我留下的那些無須言表的精神食糧。那些精神食糧一直在富足著我的生存需求,讓亮子能堂堂正正地活出個自己想要的人生。
走出家庭遺產的圍困,放眼遠眺古代的皇帝和當今的各國元首,乃至一級一級的掌權人。在他們仙逝或卸任后,想給和該給自己的國家和子民留下什么,在任時就該深思熟慮吧?
司志政摘自《永不消逝的第一眼》(中國紡織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