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有陰陽與扶陽抑陰論

孫 潔，李安綱

(1.南京中醫藥大學 中醫學博士后流動站，南京 210023；2.運城學院 學報編輯部，山西 運城 044000)

《易》有陰陽與扶陽抑陰論

孫 潔，李安綱

(1.南京中醫藥大學 中醫學博士后流動站，南京 210023；2.運城學院 學報編輯部，山西 運城 044000)

“易”字上日而下月，日為陽而月為陰，陰陽和合即是易，易有陰陽。《易經》乃研究陰陽變化之學問，萬物負陰而抱陽，掌握陰陽即能駕馭萬物。人類喜陽而厭陰，陽多者人健康，陰盛者人多病。欲祛病強身，醫家即有扶陽抑陰者。人有一毫陰氣不仙，故丹道學家亦倡扶陽抑陰、純陽無陰之說。

易有陰陽，扶陽抑陰，金丹大道，天人合一

《易經》或者《易》《周易》，相傳為伏羲一畫開天，畫出八卦。后來夏朝用《易》，名為《連山》，《乾卦》為首；商朝用《易》，名為《歸藏》，《坤卦》居首。至周文王，在羑里演繹而為《周易》。③漢王充《論衡·正說篇》：“說《易》者皆謂伏羲作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夫圣王起，河出圖，洛出書。伏羲王，《河圖》從河水中出，《易》卦是也。禹之時，得《洛書》，書從洛水中出，《洪范》九章是也。故伏義以卦治天下，禹案《洪范》以治洪水。古者烈山氏之王得河圖，夏后因之曰《連山》；歸藏氏之王得河圖，殷人因之曰《歸藏》；伏羲氏之王得河圖，周人曰《周易》。”《易》之有《乾》、《坤》二卦，猶如門戶，開戶謂之《乾》，闔戶謂之《坤》。④《周易·系辭上》：“是故闔戶謂之坤，辟戶謂之乾，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坤》為陰而《乾》為陽⑤《周易·系辭下》：“子曰：‘乾坤，其《易》之門耶？’乾，陽物也；坤，陰物也。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以體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乾》成象而《坤》效法。陰為月而陽為日，日發光而月映光。⑥《周易·系辭上》：“生生之謂易，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極數知來之謂占，通變之謂事，陰陽不測之謂神。……廣大配天地，變通配四時，陰陽之義配日月，易簡之善配至德。”“易”字包含陰陽，范圍天地，故可從中探知宇宙規律、人生真諦。《易經·系辭上》曰：“是故《易》有大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⑦周敦頤《太極圖說》：“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

其實，天地之道理，人本無法干預。只是人性本善，自然喜善而惡惡，喜陽而惡陰。*《孟子·告子上》：“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北宋橫渠張載《張子正蒙·大易篇》謂：“一陷溺而不得出為《坎》，一附麗而不能去為《離》。”此“一”乃是陽爻，陷于二陰爻中即是《坎》()，附于一陰爻外即《離》()，只說陽爻而不說陰爻，所以清王夫之為之作注，便認為是“扶陽”。*明王夫子《張子正蒙注·大易篇》：“一，奇畫，讀如奇。《坎》，陽陷陰中，入于坎宮；《離》，陰為主于內，二陽交附之。二卦皆以陽取義，不使陰得為主，扶陽抑陰之義。”宋朱熹《周易本義·上經·坤卦》曰：“夫陰陽者，造化之本，不能相無，而消長有常，亦非人所能損益也。然陽主生，陰主殺，則其類有淑慝之分焉。故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無者，既以健順仁義之屬明之，而無所偏主。至其消長之際，淑慝之分，則未嘗不致其扶陽抑陰之意焉。蓋所以贊化育而參天地者，其旨深矣。”他在回答關于“履霜堅冰至”此問題時，亦有此說。*宋朱熹《朱子語類·坤》：“問‘履霜堅冰至’，曰：‘陰陽者，造化之本，所不能無，但有淑慝之分。蓋陽淑而陰慝，陽好而陰不好也。猶有晝必有夜，有暑必有寒，有春夏必有秋冬。人有少必有老，其消長有常，人亦不能損益也。但圣人參天地，贊化育，于此必有道。故觀履霜堅冰至之象，必有謹微之意，所以扶陽而抑陰也。’”能參贊天地之造化養育者，非圣賢而莫屬。明陳繼儒《安得長者言》謂：“賢人君子，專要扶公論，正《易》之所謂扶陽也。”清陳夢雷《周易淺述》更加強調此說，明明標榜君子之道。*清陳夢雷《周易淺述·坤》：“蓋陰陽，造化之本，不能相無。而消長有常，亦非人所能損益。然其類則陽生陰殺，陽善陰惡，陽君子而陰小人。故圣人于易，每致扶陽抑陰之旨，亦參贊天地之微權也。”

剝者，消化也。卦德上《艮》止、下《坤》順，陰順生而陽止息；且卦體五陰而消一陽，陽氣將盡，陰氣將純，故謂《剝》。此后天陰消其陽之卦，承上《噬嗑》而來。《噬嗑》者，動而必明，所以先窮理也。窮理者，窮其陰陽消長之理耳。人秉天地陰陽五行之氣而生身，有命而即有性，性命寓于一身之中矣。當人生之初，性命一家，先天、后天混而為一。陰陽未分，邪正未判，圓成之象。及其成人氣足，先天陽極，交于后天，一陰潛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陰氣漸盛，陽氣漸弱。不至消盡其陽而不止，如卦體五陰而剝一陽。當此之時，陽不勝陰。其所余者，幾希之陽耳。人若不知，而猶認假為真，有攸往而自恃其強，必至陽氣消盡，不利甚矣。至人于此，有抑陰扶陽之道，不使陰氣消陽于盡。即于此一點陽氣未盡處，順而止之，黜聰毀智，緊閉靈竅，以為返本還元之基。蓋不能使陽而不陰者，天地循環之氣機；而能于陰中保陽者，圣人逆運之功力。特以圣人有先天而天弗違之道，能以奪造化、轉生殺也。至于一切常人，順行造化，以陰剝陽，陽氣消盡，化為純陰，不死豈能之乎？

《剝》卦深刻揭示生死之道與“扶陽”之理，亦乃人類惜陽、扶陽之原因。然而杭辛齋卻明確指出陽本在前而陰居其后，本是依人類之認識角度而排列，實質并無差別。其《周易杭氏學·圖書第一·萬氏河圖》：“一三五者，天陽之生數，不可動者也。《周易·乾》用九，九即一三五之積數也。故《易》道扶陽而抑陰，非陽之有待于扶，而陰必于抑也。天地陰陽之數，理本如是。論其體，陽生于陰。言其用，則陰統于陽。如《河圖》之六合一為七，七陽也。二合七為九，九陽也。三合八為十一，一陽也。四合九為十三，三陽也。五合十為十五，五陽也。總數五十有五，亦陽也。”

陽自不待扶而陰自不待抑，本自天然。若偏陽偏陰，皆非正道。清鄂爾泰之《授時通考·天時》謂：“陽上而不抑，遂以精泆；陰下而不濟，亦難以形堅。損有余，補不足，則精不泆，而形可堅矣。天地之間，陽常有余，陰常不足。然‘扶陽抑陰’，古圣至言。《易》曰‘亢龍有悔’，又曰‘下濟而光’，以是見陽之精泆，由于不抑；陰之形脆者，由于無所濟也。”

將陰陽與人體生命相關聯者，首推《黃帝內經·上古天真論篇》：“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雖然陰陽平衡為要，但陽氣之角色甚為重要，關乎壽命之長短。《生氣通天論篇》曰：“蒼天之氣清凈，則志意治，順之則陽氣固，雖有賊邪，弗能害也，此因時之序。故圣人摶精神，服天氣，而通神明。失之則內閉九竅，外壅肌肉，衛氣散解，此謂自傷，氣之削也。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是故陽因而上，衛外者也。”*明張介賓《類經·法陰陽》：“《中和集》曰：‘大修行人，分陰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亦皆以陽氣為言。可見死生之本，全在陽氣。故《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皆卷卷于扶陽抑陰者，蓋恐其自消而剝，自剝而盡，而生道不幾乎息矣。”

據此，元代朱震亨《格致余論·陽有余陰不足論》曰：“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天之陽氣為氣，地之陰氣為血。故氣常有余，血常不足。何以言之？天地為萬物父母。天大也為陽，而運于地之外；地居天之中為陰，天之大氣舉之。日實也，亦屬陽，而運于月之外；月缺也，屬陰，稟日之光以為明者也。”故其治病，欲以滋陰為主。*清程國彭《醫學心悟·虛勞》：“東垣宗其說，發補中益氣之論，卓立千古。朱丹溪從而廣之，以為陽常有余，陰常不足。人之勞心好色，內損腎元者，多屬真陰虧損，宜用六味湯加知母、黃柏，補其陰而火自降。此又以血虛為言也。后人論補氣者，則宗東垣；論補血者，則宗丹溪。”此說或在臨床中有用，卻備遭詬病，“扶陽”之說，油然而生。*清陳修園《醫學三字經》卷一：“陰宜補，陽勿浮。”注曰：“《丹溪心法》以補陰為主，謂陽常有余，陰常不足。諸家俱辨其非，以人得天地之氣以生，有生之氣，即是陽氣，精血皆其化生也。”不過，還是有高人看出其中之原委。清石壽堂之《醫原·陰陽治法大要論》曰：“夫所謂陽者，乃人身之真陽。真陽，陰中之陽，非燥烈無濟之亢陽。亢陽無陰則為火，如天之久旱酷暑，不得不藉甘霖以消其亢厲，故丹溪發補陰之論，補陰正所以濟陽也。王太仆謂壯水之主，以制陽光者，此也。所謂陰者，乃人身之真陰。真陰，陽中之陰，非堅凝寒結之濁陰。濁陰無陽則為水，如天之重陰凜冽，不得不藉皓日以致其睛和，故先哲發扶陽之論，扶陽正所以濟陰也。王太仆謂益火之原，以消陰翳者，此也。”有陰始有陽，無陽亦無陰。陰陽相對出，相輔且相成。陰中之陽為真陽，陽中之陰為真陰。扶陽必扶真陽，補陰正好扶陽。

清人馮楚瞻在其《馮氏錦囊秘錄·雜癥大小合參·陰陽論》中有曰：

天地之始，生死消長，陰陽之常度，豈人所能損益哉！圣人裁成天地之化，輔相天地之宜，每寓扶陽抑陰之微權，防未然而治未病也。然生而老，老而病，病而死，人所不能免。但其間有壽夭長短之差，此岐黃之道所由始。神農嘗藥，按陰陽而分寒熱溫涼、辛甘酸苦咸之辨。凡辛甘者屬陽，寒涼者屬陰；溫熱者屬陽，酸苦者屬陰。陽主生，陰主殺。司命者欲人遠殺而就生，甘溫者用之，辛熱者用之，使其躋乎春風生長之域。一應苦寒者俱不用，不特苦寒不用，至于涼者亦少用。蓋涼者秋氣也，萬物逢秋風不長矣。

此后，醫家則往往以扶陽抑陰為標榜，或以滋陰抑陽為倡導，各有建樹。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灤陽消夏錄三》曰：“蓋天地之陰陽均調，萬物乃生。人身之陰陽均調，百脈乃合。故《素問》曰：‘亢則害，承乃制。’自丹溪立‘陽常有余，陰常不足’之說，醫家失其本旨，往往以苦寒伐生氣。張介賓輩矯枉過直，遂偏于補陽，而參蓍桂附，流弊亦至于殺人。是未知《易》道扶陽，而《乾》之上九，亦戒以‘亢龍有悔’也。嗜欲日盛，羸弱者多，溫補之劑易見小效，堅信者遂眾。故余謂偏伐陽者，韓非刑名之學；偏補陽者，商鞅富強之術。初用皆有功，積重不返。其損傷根本，則一也。雪蓮之功不補患，亦此理矣。”張介賓者，號景岳，明代大醫學家。曾著《類經》，將《黃帝內經》分類編輯，詳加解釋，饒益杏林。其于陰陽之說，平衡之中略顯扶陽之論。*明張介賓《類經·五實五虛死》：“故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故以精氣分陰陽，則陰陽不可離；以寒熱分陰陽，則陰陽不可混。此又陰陽邪正之離合也。知陰陽邪正之治，則陰陽和而生道得矣。”

真正體現扶陽理論的，應該是內丹術的金丹大道。《易經·說卦》謂：“《乾》，天也，故稱乎父；《坤》，地也，故稱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謂之長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謂之長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謂之中男；《離》再索而得女，故謂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謂之少男；《兌》三索而得女，故謂之少女。”可知，《乾》、《坤》謂之父母，其余《震》、《巽》，《坎》、《離》，《艮》、《兌》皆謂之子女。由父母變而為子女，即先天落入后天，即有生死。能夠由后天返回先天，即超生死。《乾》()為純陽，《坤》()為純陰。純陽者為仙，純陰者為鬼，人則半陰半陽。*明張三豐《天口篇·玄音篇》：“鬼者純陰，仙者純陽。人得半陰半陽，則不離乎生死。缺陰之半則成仙，缺陽之半則成鬼。故人在可仙可鬼之中，亦暫在可仙可鬼之中。欲逃出可仙可鬼之中，即當住天仙、神仙之中。”人欲離鬼而成仙，就須補足陽氣。*明孫汝忠《金丹真傳·修真入門》：“夫一陰一陽之謂道，偏陰偏陽之謂疾。純陽而為仙，純陰而為鬼。半陰半陽，則為之人。陽氣盛則百病不生，陽氣衰則諸患侵體。蓋陽衰者，皆因精氣不足，必須補之。”等到陰盡陽純，便成金丹。*宋陳楠《金丹詩訣一百首》：“透體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盡純陽。煉教赤血流為白，陰氣消磨身自康。”擁有金丹，便是仙佛。*宋曾慥《道樞·玉芝篇》：“陰消始是純陽體，相寂方超六趣胎。祖佛神仙從此得，盡歸斯理出塵埃。……靈藥入身齊日月，丹砂經火盡灰塵。九年還返無差錯，煉取純陽作至真。”

最早談《易經》與金丹大道之關系者，乃漢魏伯陽之《周易參同契》：“若夫至圣，不過伏羲。始畫八卦，效法天地。文王帝之宗，結體演爻辭。夫子庶圣雄，十翼以輔之。……陰陽相飲食，交感道自然。名者以定情，字者緣性言。金來歸性初，乃得稱還丹。”*清劉一明《周易闡真·臨卦》：“《隨》者，以《震》家而求《兌》家，以《兌》家而歸《震》家，所謂‘金來歸性初，乃得稱還丹’。陽氣已復，從微而著，漸次增長，于是臨爐下功，扶陽抑陰，陽氣未有不長，陰氣未有不消者。此《臨》所以有元亨之道也。”具體修煉金丹而成就仙佛的方法，宋紫陽真人張伯端《悟真篇》七絕曰：“取將坎位中心實，點化離宮腹內陰。從此變成乾健體，潛藏飛躍總由心。”*元王玠《還真集·人身三關》：“夫人身三關者，乃精、氣、神也。精居《坎》，氣居《離》，神居心。初關煉精化氣，抽《坎》中之陽也。中關煉氣化神，補《離》中之陰而成《乾》也。上關煉神還虛，《乾》元運化復歸《坤》位，而結丹也。”即將《坎》()中之陽爻抽取出來，填入《離》()卦中間的陰爻，便使《離》卦變成《乾卦》；而《離》中之陰爻亦填入《坎》中，遂使《坎》亦變成《坤卦》。由《離》、《坎》之后天，而返還《乾》、《坤》之先天，即是抽《坎》填《離》，采陽補陰。

采陽積精，而至于純陽，方始成為真仙。清黃元吉《樂育堂語錄》卷一曰：

總之，玄牝相交，玄黃相會，無非掃盡陰氣，獨露陽光。猶如青天白日，方是坎離交、真陽現。有一毫昏怠之心，則陰氣未消；有一點散亂之心，則陽神未老，猶不可謂為純陽。吾聞古云：“人有一分陰未化，則不可以成仙。”故呂祖道號純陽也。足見陰陽相半者，凡夫也；陰氣充盛者，惡鬼也；陽氣壯滿者，天仙也。《易》所以抑陰扶陽，去陰存陽也。然此步工夫，豈易得哉？必由平日積精累氣，去欲存誠，煉而至于無思無慮之候，惺惺不昧，了了常明，天然一念現前，為我一身主宰。內不見有物，外不隨物轉，即是金液大還之景象。稍有一念未除，尚不免有凡塵之累。生等要知修成大覺金仙，離不得慢慢的去欲存誠，學君子慎獨之工可矣。

要達到純陽，卻在于平日之積累，“去欲存誠”、“君子慎獨”又是儒家之修齊治平之工夫。至此地步，則儒、釋、道三教一體，本來不二，成就如來法身，全在“純陽”二字。*清劉一明《修真辯難參證·生死有無》：“惟大修行人，知生死之關，明有無之竅；于生身受氣之初，逆施造化，竅奪陰陽。既能扶陽氣漸生，又能抑陰氣漸化；更能使陽氣長生而不死，陰氣長死而不生。所謂‘死中求生，無中生有’者，此也。”清全陽子《玄牝之門賦》注：“夫修真者之要，在于扶陽。陽純則仙，陽盡則鬼。仙鬼兩途，皆由自為。所謂仙鬼者，因人有半陰半陽之具也，仙為陽，鬼為陰也。請看‘人’字二筆，左筆輕者，陽也；右筆重者，陰也：故曰‘人有鬼仙兩途之稱’也。”

除去陰氣，始達純陽。不達純陽，難了生死。*清劉一明《修真辯難參證·生殺刑德》：“至于先天潛藏，后天用事，陰氣俱發，通身是病。有已發者，有未發者；有歷劫生根者，有現劫生根者；有出于天者，有出于人者。古怪百般，魔障萬樣。使無抑陰扶陽之法，化邪歸正之術，則陰氣日長日盛，必至消盡其陽，傾喪性命。是刑殺之所必用也。”然而，欲達純陽，妙在修煉。修煉之工，重在火候。漢魏伯陽《周易參同契》卷上曰：“月節有五六，經緯奉日使。兼并為六十，剛柔有表里。朔旦屯直事，至暮蒙當受。晝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既未至晦爽，終則復更始。”此《屯》()、《蒙》()二卦，甚為奇妙。“屯”字甲骨文作“”，象一種子生根發芽之狀。“蒙”字甲骨文寫作“”，象有根須卻被蒙頭之狀，正指種子已生根將發芽之狀態。《易經·序卦》曰：“有天地，然后萬物生焉。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故受之以《屯》。屯者，盈也。屯者，物之始生也。物生必蒙，故受之以《蒙》。蒙者，蒙也，物之稚也。”生命之始，由《蒙》而《屯》。把握《屯》、《蒙》，生生不息，其要害即扶陽、養陽、全陽而至于純陽。清劉一明《周易闡真·爐鼎藥物火候全圖》曰：

金丹之道，以《乾》、《坤》為鼎爐，以《坎》、《離》為藥物，以《屯》、《蒙》六十四卦為火候。陰而陽，陽而陰，陰陽迭運，亦一氣流行也。《屯》者，陽氣動于陰中也；《蒙》者，陽氣陷于陰中也。《既濟》者，陰陽已合也；《未濟》者，陰陽不交也。陽氣初動即扶陽，所以進陽火，朝之功也；陽氣有陷即養陽，所以運陰符，暮之功也。既濟，陰陽已合，須當隨時而保濟。保濟者，借陰全陽也；未濟，陰陽不交，須當待時而求濟。求濟者，借陽益陰也。借陽益陰，進陽火，自《屯》至《既濟》三十卦，所以致其濟也；借陰全陽，運陰符，自《蒙》至《未濟》三十卦，所以防不濟也。始于《屯》、《蒙》，終于《既》、《未》。其余五十六卦，俱皆陰符陽火之事，可以類推而知。

種子發芽，發生質變，一定有諸多艱難，故而《屯》有艱難之義，寫作“迍邅”。當此之際，必定扶陽而抑陰，始能完成。清劉一明在其《孔易闡真·屯卦》中曰：

《屯》者，屈而未伸之義。上《坎》水，下《震》雷。……雷在云中震動，已有雨意，未至雨時，正陰陽搏結，將通未通之候，《屯》之象也。君子有見于此，知先天一點陽氣，為后天陰氣所陷，雖有發現之時，屯難不通。若無扶陽抑陰之功，難得易失，當面錯過。以是因其所發，而經綸修持焉。……當一陽生于《坎》地，正陰陽交接之關口，生殺相分之要津，可兇可吉之時，修道者急須下手，扭轉旋璣，謹守靈苗。不使陰氣稍有侵傷，漸生漸采，十二時中無有間斷。經之綸之，進退止足，毫發不差。雖始而陽氣不通，終而陽氣舒暢，亦如雷震于云中，甘露自降，所謂昏久則昭明者是也。

可知丹道之要，在于扶陽抑陰，以至于陰盡陽純，始克成功。《太上三洞神咒》：“扶陽通攝御，丹林合總真。積霄始暉上，郁壘明霞晨。靈光煥羅絡，衛育保形魂。混化合玄景，仁惠消魔群。萬遍道已超，功當書上清。”

總之，扶陽抑陰說雖然出自《易經》，但卻于醫療臨床與丹道修煉中功不可沒。即使成不得仙佛，亦可匡扶正氣，預防疾病。于當今中華復興、倡導正能量之偉大事業，扶陽抑陰正有其尚醫醫國之號召，吾輩當高呼而力行之。

【責任編輯 馬 牛】

2014-10-26

山西省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項目(20083020)

孫潔(1969-)女，澳門人，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博士后，澳門尚醫館綜合診療中心專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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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8008(2015)01-001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