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大王瘋了

陶詩秀

這是一個發生在森林王國的故事。

有一段時間，森林的王宮里熱鬧極了，動物們高高興興地跑進跑出，傳遞著好消息：虎大王有了一個漂亮健壯的小王子。但動物們不久又愁眉苦臉地跑進跑出，傳遞著壞消息：漂亮健壯的小王子竟是個瞎子！

虎大王當然比誰都急，他在一天里請來了鷹、鴿子等幾百個最有名望的眼科大夫，從早晨一直看到晚上，但居然沒有一個醫生認為小王子的瞎眼還有復明的希望。于是，宮廷里傳來了一片號啕的哭聲。

這時，一個一直擠在醫生群里一言不發的啄木鳥老人來到虎大王跟前說，他愿意試一試。啄木鳥老人看病的方法很特別，根本不去碰小王子的眼睛，只是和小王子說話。

“從前有一個虎大王，他頭上戴著一頂紅寶石鑲嵌的王冠，嘴上留著一撮小黑胡子。他有一根用象牙雕刻的手杖，并且常常用他的手杖搔自己的胡子……”

啄木鳥老人就像介紹一件最普通的東西，如實地描繪面前這位尊貴而威嚴的虎大王。在這以前，森林王國還沒有一個人敢當面對虎大王這么無禮啊！狼、熊、狐貍、猴子等王宮大臣都嚇得面色慘白。正在用手杖搔自己胡子的虎大王，聽啄木鳥老人如此一說，慌忙把手停下。虎大王一時間氣得滿臉通紅，眼看就要對啄木鳥老人大發雷霆了。

可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小王子就像親眼看到了虎大王一般，朝父親咧開嘴笑了，還伸出雙手，要玩他的象牙手杖呢！

從此以后，啄木鳥老人被留在了王宮里，每天不離小王子左右。小王子把臉轉向哪里，他就耐心認真地向他訴說那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雖然小王子的眼睛還是瞎的，但啄木鳥老人彌補了他的缺陷。只是有一條，面對小王子，啄木鳥老人從來沒有說過謊話，他總是誠實而又謹慎。他寧肯讓人斬去一只手，也決不愿說一句騙人的話。

小王子被取名為麥多羅。他漸漸地長大了，長成了一只大虎，十八歲時，繼承了虎王的地位，成了新的虎大王。麥多羅的脾氣漸漸地變了，他不愿意知道讓他聽了不快的話，只想聽順心的話。

一個陰沉的雨天，森林王國的花園被霧氣籠罩著。麥多羅皺著眉，將頭轉向了窗外，啄木鳥老人見了就趕緊上前說：“從前有一天，天氣非常壞……”

麥多羅忽然生起氣來，大聲打斷他的話：“我不愿意！我不愿意看到這倒霉的天氣。你給我換一個話題吧！”

“陛下，我辦不到。”

“我命令你換！”

“陛下，眼睛是用來看實際存在的東西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事實總歸是事實。”

新虎王麥多羅受了責備，氣得臉色發白，整天不說一句話。第二天，天氣還是那么陰沉，雨滴滴答答地下著。啄木鳥老人剛要描述窗外的景色，新虎大王忽然阻止他，自己搶先說起來：“從前有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陽光溫暖地照耀著，遍地開滿了鮮花……”新虎大王說到這里，自己覺得跟前真的燦爛似錦，他慶幸自己終于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好天氣。

從這天起，新虎大王麥多羅發現自己掌握了“看”的奧妙，想看什么，只要閉著眼睛說上一通就行了。他于是趕走了說真話的啄木鳥老人，自己成天自說自話起來。盡管他實際上什么也看不見，卻自認為要比看得見的人幸福得多，因為他總是找那些最使自己滿意的話聽。而狐貍等大臣也總是一味地奉承他，因而，新虎大王的眼前永遠充滿歡樂的景象。

后來有一天，財政大臣黑熊跑來對他報告：國庫幾乎就要空了。他一揮手，讓黑熊退下，然后自己興致勃勃地描述起大堆大堆的金錢來，直說得自己心花怒放，好像一揮手就能摸到這些金錢。于是他馬上舉行隆重的盛會，把國庫僅剩下的一點兒錢也用得精光。

再后來，就發生了戰爭。鄰近的另一個森林王國的獅大王對虎王發起了進攻，前線的情況對新虎大王十分不利，但他總是閉著眼睛描述自己的軍隊打勝仗的情景，隨后就按照他所“看”到的情景發戰報，要全國慶祝勝利。沒過多久，新虎大王的國家就被獅王占領了，但他還躲在王宮的一角，自我安慰地反復敘述他的軍隊所取得的輝煌戰果！

就這樣，這個瞎眼的新虎大王終于失去了王位，被所有的動物臣子拋棄了。

好多年后，在森林的一角，動物們還可以看到一個瞎眼的老虎在要飯。他明明餓著肚子，一無所有，卻偏要自言自語地說：“太美了，太美了，真沒想到我每天能吃這么多的野羊、野牛等山珍海味，我先吃哪一樣好呢？”他明明身上的虎皮臟兮兮的，卻偏要說：“你們看啊，我這身金光閃閃的虎皮黃袍，有多美啊……”他手中拄著一根枯樹枝，可他卻說這是偉大的父王留給他的象牙手杖……

動物們都說他是個不可救藥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