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二二八”：關鍵十六天

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是現(xiàn)代臺灣歷史上最慘痛的悲劇。事件爆發(fā)后，白崇禧受國民政府派遣，前往臺灣宣慰，弭平動蕩，前后16天。

《關鍵十六天》還原關鍵十六天的史實真相。披露了當時臺灣軍政當局千方百計想要隱瞞的濫施捕殺的真相，闡明二二八事件背后當時臺灣社會“三青團”、CC系、中統(tǒng)、軍統(tǒng)等國民黨不同派系之間的矛盾，以及各種民間團體、中共的力量等等之間的糾葛。

三月十七日，父親赴臺宣慰，展開停損善后工作，當時，“二二八”已發(fā)生兩個多星期，三月八日深夜，奉命來臺的整編第二十一師主力在基隆上岸，其后一個星期，暴力鎮(zhèn)壓、濫捕濫殺隨即展開，不少臺籍精英分子以及基層百姓，在此期間喪命。

父親處理“二二八”的基本態(tài)度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對“二二八”受難者，無論本省或外省人士，都心存哀矜，希望息事寧人。當時臺灣的氣氛相當肅殺，陳儀手下有一派人，以警備總部參謀長柯遠芬為首，主張嚴厲制裁，大開殺戒。父親召開清鄉(xiāng)會議，柯遠芬在會上慷慨發(fā)言：

有些地方上的暴民和土匪成群結(jié)黨，此等暴民淆亂地方，一定要懲處，寧可枉殺九十九個，只要殺死一個真的就可以。

父親當場嚴加駁斥：

我糾正他，有罪者殺一懲百為適當，但古人說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者不為，今后對于犯案人民要公開逮捕，公開審訊，公開法辦，若暗中逮捕處置，即不冤枉，也可被人民懷疑為冤枉。

他以國防部長的身份，三番四次下令“禁止濫殺，公開審判”。蕭錦文在“二二八”時是《大明報》的實習記者，時年二十一歲。《大明報》對陳儀政府時有批評，社長鄧進益是蕭先生的舅舅。軍警要逮捕鄧社長，鄧聞訊躲避，當天蕭錦文到報社值班，被刑警帶走。在延平南路的警局里，蕭被嚴刑拷打，灌水逼問鄧社長行蹤。他遭囚禁的警局地下室里，同室牢友共有一二十人。一天，蕭錦文被拉出去，五花大綁，眼睛蒙布，身后插上“驗明正身”的木條名牌，他被推到大卡車上，同車的有四五人，一齊載往刑場槍決。可是卡車走到一半，又折回頭，返警察局，放回地下室，逃過一劫。

是父親那道“禁止濫殺，公開審判”的命令，即時趕到，救了他一命。蕭錦文說，前一天拉出去的一批人，大概通通遭槍決了，而與他同車的四五人，卻都逃過死劫，關在地下室的其他人，也應該免刑了。可見父親的命令，不僅是針對單獨個案，而是整批豁免的。

“三月十日，第一批來捉我父親的人，穿著私服，走進貴德街的茶行，就把父親捉走了。第二批來捉的人，是穿軍服的憲兵。來時，先是說：‘要捉王添燈父子。’家人氣憤的說：‘父親早被捉走了。’他們改口說：“那就捉兒子。”“

和王添燈為前后任《人民導報》社長，同時也曾是長官公署各處局里唯一臺籍副首長的教育處副處長宋斐如（1903—1947），也約在同一時間被捕。他的兒子宋洪濤回憶父親被帶走的那一幕：

我親眼看到兩個便衣拿著短槍，把我父親架出門外。外頭有黑色轎車接應，門外還站著兩個或四個人，父親被押上車，立刻被他們用黑布蒙上雙眼。

恐怖鎮(zhèn)壓株連廣泛，并不只是社會經(jīng)濟地位高的本土精英遇難，基層百姓也同罹大劫。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報復濫殺，在此僅舉幾乎與捕殺精英發(fā)生在同時（三月十一日）的“八堵火車站事件”為例。先是在三月一日時，八堵火車站發(fā)生本省民眾毆打外省軍人的情形；三月十一日，有軍車載來三四十名士兵，“入站即射殺七人”，并將三月一日當天值勤的十一位員工全數(shù)帶走。這些人被載走之后，便一去不回，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前述“八堵火車站事件”里，被捕失蹤票務員周春賢的胞弟周秋金就如此說：”我大哥沒有做錯事，沒有任何犯法，他規(guī)規(guī)矩矩去上班，竟然在值勤時間被土匪兵在值勤地方抓走，從此下落不明，沒有起訴書，也沒有判決書。”

臺灣著名政論家、作家楊照這樣回憶外祖父的故事：

我的外祖父名叫許錫謙，他的爸爸，在《花蓮縣志》里查得到，是花蓮首富。

外祖父在臺北被抓，軍隊押著他要回花蓮。之后，軍隊走到南方澳，有說法是押解他的這些軍人嫌太麻煩，不想再繼續(xù)往前走，就在南方澳將他殺害。把他槍斃之后，因為有一份公文，要把他押回花蓮，所以軍隊有回報，用了例如人犯企圖逃亡一類的理由，將他就地槍決了。

“外祖父的尸體回來之后，設了靈堂，外頭隨時都有憲兵，完全沒人敢來致祭。大人都在感慨，花蓮首富死了，竟然沒人敢登門上香。我媽記得那些軍人的槍是上刺刀的。”

“我母親記得，白將軍親自到外祖父的靈前上香，之后，所有外頭的軍人，全都消失了。以后才真正有人敢來致祭。”

對于臺灣人的社群，“二二八”這種記憶，那是很可怕的。真正最可怕的是那種震撼，后來，它變成了一種禁忌，然后這個家，這些人，就從此背負著這個印記。

“我的阿姨，后來嫁給外省人，不被接受。記得把外祖父的遺體送回家時，外曾祖母說過一番話，大意是“這個家庭從此以后，和外省人沒有任何關系”。

“二二八事件的罹難者，基本上可以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軍隊上岸的時候，完全是沒有特定目標的殺戮。另外一批是像我外祖父，在清鄉(xiāng)時被殺害。白將軍應該是反對清鄉(xiāng)做法的，像我外祖父這類人，在清鄉(xiāng)時全部未經(jīng)審判，就被殺掉。”

（文據(jù)《關鍵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