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書

陳茂慧

1

最后一天與第一天如此親密

祝福和詛咒，還在路上

我來不及整理，所有的秘密

像灰燼。同于藥片的殘渣

如果此刻，我開始講述故事

誰是主角。如果我忍不住

要打開這扇窗，你會不會怪我

有白云在天際飄過，多么美麗的幻影

等到我合上紀念冊，竟有一份疼痛

冬天的棉服對抗著森寒的光陰

路在路上，我在病中

2

多么寂靜，這夜，當發燒的胸肺

鼓蕩著激情，當呼吸變得沉重

顫抖的手撫摸著床頭的一本書

它承載的不是文字的重量，是斑斕消退的

時光。我的影子在漸漸撤退

先是一部分飄動的發絲，再是裸露的腳踝

我必先躲過你的光芒，直到我雙眼的紅腫

在暗夜中尋到一場深沉的睡眠

3

我是一棵南方的木棉，開紅花

移植到你的領地，多么陌生的仰視

滾燙的唇，滾燙的臉頰

可是怎樣的方向才是你的方向

這花瓣如此寂寥，她的垂落

像雪花，被一些人喜愛，卻又被

另一些人清理干凈，足不出戶的殺戮

4

陽光再一次路過，它灑輝芒

琴弦在墻壁上跳蕩，一些音符

只屬于這個飄搖的午后，暖氣片是道具

一場又一場的劇，輪番上演

我的詩句反復吟哦，是背景

七年前的某個午后出發

偏偏選中了七年后的這個午后抵達

抵達，舍去背景，天堂和地獄同在

5

在冥想中，我聽到了開門關門的聲音

一些光線流瀉，一些溫度逃逸

挽留不住的，任它們遠去，拉鋸聲在樓上

此起彼伏，有什么被挫敗了的

不是你額間的皺紋，不是你輕聲吐出的誓言

腳步反向，氣球破滅，時光凋謝

哦，我的迷路緣于一起交通事故

我繞過它，像繞過我多年經營的愛情

我汗津津的手抓住一把沙，不敢輕易

松開手指。我多么想躺下來，挨著圣經

完成一種神圣的宗教，我就是祭品

在圣臺進行供奉。也接受你的祭拜

6

無法停止的呢喃，陽光照在紫色的床單上

那上面有很多圓：白色的、藍色的、草綠色的

它們各自為陣，沒有交集，也沒有切線重合

它們彼此對望，不舍不離。陽光撒下光斑

一只貓偎在腳旁，我一會寫詩

一會看著窗外，大風卷走了落葉

我似乎無動于衷，似乎心在遠方沉淪

7

沒有病歷，它是突如其來的光顧

一群小蚊蠅逃不過一盆水的厄運

氣泡一個個上升，膨脹

石子的闖入是意外，它掀微瀾

我盡力保持微笑，沉落的終歸要沉落

從南鑼鼓巷買回的書簽躺在書頁中

我翻開：此頁為歷史、為傳奇、為演繹

黑暗，一如經天緯地的惡魔，它的手指

遙遙顫動，點中誰，誰就大病一場

8

我捧出原始的病兆，自己進行分析

沒有人告訴我真相，它們必隱于血液中

我嘴唇干裂，渴望一場雨水填補時光的沙漏

病體并不枯敗，為什么要遠走天涯

有誰在天盡頭等待我的蒞臨

褲管上的靜電吸附了一大把亂發

內心里的亂云飛渡，表面上的堅守如磐

藥在罐中煎熬，我在塵世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