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組詩）

末未

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

正如我不知道一截白發，到底

暗藏多少光陰的密碼

在這個水都打得出火的世界

我只與單純、卑微的事物，打交道

雪花，你好！蝸牛，你好！

至于流水的背面，無風不起浪

我不知道的，今生也不想去知道了

知道了，風也最終會把風吹跑

說風

風就吹落了一枚黃葉，它回家的路線

繞過一棵青藤，露水打濕的臉龐

蝸牛，雪花……請原諒，真的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正如

我不知道春天來了，但草木知道

南 山

傍晚搬家的螞蟻，又一次讓我想起

城南那片山坡。這靈魂的收留所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亦樂乎

南山坡上，有我的親人

朋友，鄰居，領導，同事

還有更多似曾相識的名字

他們各自為營，相安無事

躺在墓碑上，一生濃縮成兩行簡介

把寂寞說到底

近段時間，我常常一個人

帶上一籃蘋果，去走訪墓地

我和墓中的靈魂，有一樣的孤獨

而五年前，這里長滿了

紅薯，玉米，青菜，柑橘

茅草在春風中，嘩啦啦得意

可現在長滿了石頭，一撇一捺

開出悲涼的花朵，白晃晃一片

幾家農戶，不知讓到了哪里

我知道，終有一天我的戶口

也會搬遷到這里。我的名字也會

被刻在石頭上，加重荒草凄凄

那時，我會不會借助樹葉的手掌

堵住墓門，不準后來者進去

而這并非因為南山太擠

竹漂記

毫無疑問，這些竹子來自山中

來自某片臨水而居的厚土

清風和白云，那是早晚的事情

從它身體里經過

現在，它飄在流水中

不被自身的重量沉沒，我想

它一定是，在成為竹筏的路上

內心已經騰空

此刻，這些竹子團結在一起

利用集體的力量

輕而易舉

載動一江山水

在這小小的竹筏上

我順流而下

戲水，闖灘，驚呼

剎那間，我也騰空了一回

然而，當我登上碼頭

回首浪蕩來路

竹筏從水上飄過，竹子依然

在山中，風起云涌

補 丁

山河破碎，夕陽翻臉

過路的春天在墻外

留下半枝三角梅，以此緩解

我內心遼闊的生命版圖上

遭遇的一場地震

但我還在滑坡，還在風雨中

不斷遭遇余震。而道路離天黑

還有一江山水的行程

美麗的三角梅，熄滅不了內心

轟隆轟隆的泥石流

現在，我急需一顆針，流星一樣

急需一根地球軌道那么長的麻線

自己的山河，破了，碎了

誰也幫不上忙，必須自己縫補

當然，我還要一架梯子

搭在云層上，將翻臉的夕陽

扳過來，扭正。我還沒有能力

照亮自己，我還需要光明

然而，一個人的力量

畢竟太小，阻止不住夜晚的降臨

星星，在天的外邊

為我破碎的白日夢，打上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