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車禍為何多家埋單

孟祥林

借好友愛車出行釀事故

1992年11月出生在內(nèi)丘縣的厲登峰，母親是國企退休工人，父親在國外打工，家境不錯。上大學時，小厲常坐同學家的豪車外出，沒多久，聰明的小厲便自學成才掌握了駕駛技術(shù)。小厲多次要求父母買車，但因父母不出錢，小厲的要求化成了“泡影”。

平日，熱心腸的小厲常幫同事王順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加之兩人年齡相仿，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

2014年十一長假前夕，小厲聽說王順華不準備遠游便說：“哥，假期你不出門的話，我想跟女友開車走親戚，到時借你家的車用唄！”

“行，來開吧！”前年，小王的母親花費13萬買來一輛豐田轎車，小王經(jīng)常開著上下班。幾天前，小厲還借車練手。這次小厲又借車，小王還是很豪爽地答應(yīng)了。

10月4日，天氣晴朗。一大早，厲登峰便駕車奔馳在去往女友親戚家的鄉(xiāng)間公路上，一輛輛大車飛速從小厲的車旁駛過。小厲和女友一邊聽著歡快地音樂，一邊聊天，顯得十分愜意。突然，前邊的面包車減速停車，小厲趕緊急剎車，但因車速過快躲閃不及，撞在面包車的尾部。這輛豐田車霧燈玻璃罩被撞碎了，保險杠大約有20厘米的漆也被劃破，面包車后側(cè)被撞癟了一大塊。好在不很嚴重，厲登峰賠給對方600元，才算了事。

風頭還沒出反而撞壞了小王家的車，小厲心情很郁悶，決定后天中午請王順華吃飯道歉。

王順華聽到消息后雖然嘴上沒說啥，但很不高興。車是小王媽媽的，她心痛之余，忽然想起這輛車的“交強險”已過期，保險公司不能理賠損失了。于是，她決定趕緊補繳保險費，以防類似事故再次發(fā)生。

酒駕撞死人后“逃”回家

2014年10月6日一大早，小王媽媽放下手里的活，專程來保險公司為愛車補繳交強險。這天雖是休息日，但人很多。上午九點半，小王媽媽拿出765元交給工作人員并在保險單上簽了名字。

誰也不會想到，一場奪命的車禍正在悄悄襲來。這天中午，王順華駕車如約來到一家酒店。此刻，小厲跟女友已在雅間等候多時。三人點了四個小菜，小王和小厲還喝了一瓶山莊老酒。酒足飯飽之后已是下午三點，三個年輕人又興致勃勃地來到一家KTV唱歌。整個下午三個人陶醉在歌聲里直到21時30分吃過晚飯才分手。小厲豪爽地結(jié)賬后，對小王說：“哥，車我先開走，明天修一下。”

小王將車鑰匙遞給了滿臉通紅的小厲。見女友上了車，小厲熟練地一踩油門，瞬間消失在小王的視野中。將女友送回家后，小厲駕車行進到解放路與朝陽街交叉口時，眼前突然閃現(xiàn)出一個過馬路的白發(fā)老人。小厲本能地急剎車，但是車撞在老人身上。小厲急忙跳下車，下意識地攙扶起倒地的老人。可任憑他怎樣呼喊，老人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小厲頓時驚慌失措，趕緊上了車朝家的方向駛?cè)ァ?/p>

厲登峰嚇得魂魄不附體，他跌跌撞撞地一進家門，見媽媽正在看電視，滿臉驚慌并帶著哭腔說：“媽，我開車撞傷了過馬路的老頭……”

“兒子，報警了沒有？你怎么回來的？”小厲媽媽意識到兒子闖下大禍。20分鐘后，他們趕到車禍現(xiàn)場，只見倒地老人的身邊圍滿了群眾，兩個交警正忙碌地處理事故。小厲母子見狀，“撲通”一聲，雙雙跪在交警和死者面前，懇請寬恕和諒解兒子的過失。遺憾的是，這名老人經(jīng)醫(yī)院搶救后終因傷勢過重而離開人世。

2014年10月7日，長假還沒有結(jié)束，厲登峰即被內(nèi)丘縣公安機關(guān)行政拘留。隨后查明：案發(fā)時，厲登峰血液乙醇含量為188.45mg/100ml，系無證駕車。內(nèi)丘縣公安交警大隊出具交通事故認定書：厲登峰對此事故負全部責任；死者系鈍性外力作用于頭部致顱腦損傷死亡。一周后，內(nèi)丘縣公安局對厲登峰變更為刑事拘留。10月22日，內(nèi)丘縣檢察院以涉嫌交通肇事罪批準逮捕了厲登峰。

誰該為釀成的車禍埋單

被害人親屬不僅要求司法機關(guān)追究肇事司機刑事責任，還提出31.2萬元民事賠償。

看到自家車撞死了人，好友“住”進看守所，王順華內(nèi)心更是焦急可又無能為力。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也被卷進這場糾紛中：被害人家屬要他負連帶責任。小王感到冤枉：“我不知道厲登峰沒有駕駛證，而且喝完酒后他主動要求修車……本是他撞壞的車，理所應(yīng)當由他修理。這場車禍與我無關(guān)！”

2014年12月10日上午，內(nèi)丘縣法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審理了此案。公訴人與辯護人針對“厲登峰開車撞傷老人后，既不報案也不撥打120急救電話，而是駕車離開現(xiàn)場”是否屬于逃逸問題，展開激烈辯論。而對于“保險公司是否應(yīng)該賠償被害人損失”，辯護人與出庭應(yīng)訴的保險公司代理人之間也展開一番唇槍舌戰(zhàn)。

法庭上，公訴人指控被告人涉嫌交通肇事罪，厲登峰低下頭，表示認罪。但是，辯護人對于“駕車逃逸行為”辯稱：厲登峰因手機欠費而誤認為無法撥打報警和急救電話，才開車回到家，并在事發(fā)后20分鐘內(nèi)與母親一起趕到現(xiàn)場，向交警和死者下跪認罪，這種行為不是逃逸而是自首。

保險公司的代理人認為厲登峰撞人后駕車回家屬于交通肇事后逃逸，而且還認為保險公司不應(yīng)賠償被害人損失，理由是：“一是這起事故發(fā)生在10月6日晚上10時20分，不在保險期間內(nèi)。肇事車主是在10月6日上午9時58分繳費，但按我公司規(guī)定，‘保險合同是第二天凌晨后生效’，所以，該車保險期間為2014年10月7日零時至2015年10月6日；二是肇事司機系無證醉酒駕車、并逃逸，不屬于保險責任范疇；三是案發(fā)后，投保戶未及時向公司報案，保險公司無法核實出險情況。”

坐在公訴人對面的小王媽媽委屈地說：“案發(fā)晚上，我聽說我家車出事后第一時間給保險公司打了電話。當時，我兒子在身邊可以作證。”

對于保險公司代理人的觀點，辯護人情緒激動、言語犀利地反擊：這份保險合同“零時生效”屬于格式條款，是“霸王”條款，應(yīng)認定無效！“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俗稱“交強險”是所有車主必須投保的一種險種，是我國法律規(guī)定實行的強制保險制度。2009年3月中國保險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出臺《關(guān)于加強機動車交強險承保工作管理的通知》明確要求交強險在投保時即時生效。所以，車主于10月6日9時58分補繳保費，保險公司不能拖延承保！

在質(zhì)證環(huán)節(jié)，檢察官出示了案發(fā)現(xiàn)場照片、監(jiān)控錄像、死者尸檢報告、證人證言等相關(guān)證據(jù)。法官問及被告人是否有異議，被告人厲登峰表示認同。在最后陳述時，厲登峰痛哭流涕，懊悔不已，懇請法官從輕處理。

鑒于這起交通肇事案在當?shù)禺a(chǎn)生較大影響，且案情復(fù)雜，合議庭決定擇日公開宣判。

庭下，王順華聘請專業(yè)律師為自己維權(quán)。幾經(jīng)交涉后，王順華與受害方家屬簽下調(diào)解協(xié)議：由王順華承擔此次事故的20%民事責任，共計賠償被害人家屬損失4萬元。在法官主持下，厲登峰與被害人親屬也就民事部分達成調(diào)解協(xié)議：由厲登峰賠償經(jīng)濟損失15.2萬元。

最終，法院評議后認為：“被告人厲登峰無證駕駛機動車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guī)，造成一人死亡的嚴重后果，應(yīng)負事故全部責任，已構(gòu)成交通肇事罪；案發(fā)后，被告人在母親陪同下，主動向公安機關(guān)投案，且如實供述犯罪事實，當庭自愿認罪，屬于自首；保險公司采用‘x年x月x日零時起生效’的格式條款，違反了中國保險監(jiān)督管理委員會制定的《關(guān)于加強機動車交強險承保工作管理的通知》精神，該條款無效，應(yīng)按出具保單時間即時生效。《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第21條、22條規(guī)定，保險公司能夠免責的僅是交通事故損失由駕駛?cè)斯室庠斐傻倪@一種法定事由，而被告人厲登峰無證酒駕行為屬于嚴重過失行為，保險公司更應(yīng)理賠被害人損失。”

2014年12月26日，內(nèi)丘縣法院判決：厲登峰有期徒刑三年宣告緩刑四年；保險公司在判決生效后10日內(nèi)理賠被害人親屬損失12萬元。宣判后，保險公司、被告人、被害人家屬等當事人均無上訴。

2015年3月，保險公司承擔了12萬元賠償責任。至此，這起交通肇事案畫上了句號。

（當事人系化名）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