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映興亡后妃魂

賈英華

帝王后宮史，無疑是一部折射中國朝代興亡的歷史。讀罷老友著名宮廷專家向斯新作《皇宮紅檔——中國歷代后宮女人的愛恨情仇》，不由感慨系之。近年來，中國圖書市場每年出書數萬種，舉凡宮廷類圖書，大體不過兩類，一類是書商找槍手“攢”出來的，即由各種圖書拼湊而成，雖充斥市場卻使讀者莫辨良莠。另一類則是查閱原始檔案且考古鑒今撰寫而成，惜嘆此類圖書已屬鳳毛麟角，可謂少之又少，向斯新作便屬后一種——顯系一部中國歷朝后妃的全景式實錄。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再無一個是男兒。”——此書嵌倒插方式，以后蜀君主孟昶降后花蕊夫人向宋太祖獻詩為“引”，始娓娓敘述兩千多年帝制中五百五十多位帝王的宮闈變遷。

歷史上的后宮，可謂一面奇特鏡像。自周天子內創后闈六宮，外設六官，以輔皇帝一人治天下的天子制度以來，亙古未變。不可思議的是，歷史皇帝人均壽命僅三十九歲，皇后壽命亦大多難逾不惑之年。延至盛唐，后宮佳麗竟充斥四萬余人，堪稱古今中外之最。不僅足證大唐盛世景象，也從另一側面反映了宮廷的驕奢淫逸。

世人難以想象宮闈內斗之慘烈，并不亞于紫禁城外的爭戰殺伐。眾多后妃鮮為人知的悲歡離合，頻揭歷代宮廷的愛恨情仇，演繹了一幕幕悲壯的改朝換代之際后宮女人的凄慘命運，濃縮鏡映了朝代嬗替。

猶如歷史的奇特刻碑。在中國漫長的三千年歷史中，奇特地存在過三位女皇。向斯以細膩的筆觸，描述了其獨特人生。呂雉乃漢高祖劉邦元配之妻，劉邦逝后，遂成中國第一位女皇。作者不僅記述了眾所周知的呂雉殘害戚夫人為“人彘”將其砍斷四肢并剜眼置廁內，且從史料中發掘了其子惠帝劉盈見此悲慘情景后，自此不問政事，終日縱情酒色，荒廢朝政的意外結局。筆觸之處，豈止鞭撻呂后的殘忍，也披露了后宮爭斗的殘酷。

向斯書中，對于史上第二位女皇武則天，尤著墨頗多。然則史上對于武則天傳聞甚多，真偽難辨。難得的是，作者甄辨史料詳記了武則天成為女皇前后的一波三折，甚至述其從感業寺歸宮之后，相繼殺害皇帝李治五子、囚禁其兩兒于宮禁十二年之久的種種劣跡。為牢牢把控女皇的無上權力，她不惜以屠刀鋪路。此書統計武則天殺戮后妃及子侄二十八人，斬殺宗室王公近四十家達數百人，先后殘害朝中重臣及文武官吏三十六人。閱讀之際，似乎尚可見聞當年的血腥氣味。

乃至對于武則天的后宮淫蕩生活，作者也作了客觀記述——武則天與寵信的“面首”張易之、張昌宗兄弟的淫亂，顯然截然區別于野史或傳說。書中還詳載武則天的侄子武三思掌權嗣后，朝政竟然先后由宮中的韋皇后、太平公主等九位女人輪流把持，宮中淫亂有增無已，點明無疑系武則天淫亂一脈相承所致，且史載有名有姓，可謂信史。

至于第三位女皇的命運波折，向斯作為海內外研究慈禧的權威專家，自然寫來得心應手，書內有不少史料披露，足饗讀者。可以說，作者以手中掌握的宮中秘檔，回答了眾說紛紜的慈禧身世以及如何以三絕，即貌絕、才絕、藝絕而獨獲咸豐皇帝專寵的深宮秘事。

而從向斯所披露的慈禧與榮祿自幼便屬兩小無猜的玩伴兒，便不難詮釋為何慈禧屢遭險境殊與光緒頻發尖銳矛盾，諸如戊戌變法危難之際，尚能有驚無險且得以始終牢握朝廷大權，無不與榮祿鼎力襄助有關。甚至康有為等人認定，早在咸豐帝未駕崩之前，慈禧便與榮祿有了所謂曖昧關系。在晚清宮廷，慈禧最信任者，除榮祿無出其右。

頗值提到的是，向斯在書中向世人首次披露的一件秘檔，即是榮祿死前一天向慈禧親筆所寫最后一封奏折，內中不僅回顧了二人畢生交往，還道出一個人所罕知的歷史之謎——“奴才密見皇太后，陳述康黨逆謀，皇太后立允奴才等所請，再出垂簾，以迅雷之威，破滅奸黨。”

而不得不提及的是，向斯還在書中爆出一個頗引人注意的猛料，那就是英國人白克浩斯在其自傳中，憶及與慈禧太后是昔日秘密情人。雖說眾說紛紜，若依拙見，截止目前至少沒有任何直接鐵證可以完全否定這位英國人純屬百分之百造偽。

此書對于迄自秦始皇神秘的后宮，乃至漢唐以降，宋、元、明、清等后妃舊事詳加梳理，一直記至清遜帝溥儀與末代皇后婉容，可謂洋洋灑灑，計達五十余萬字，卻又筆筆皆有出處。此書非信筆拈來的野史傳聞，而頗多博引及史據考證。在如煙的書海中，實屬脫穎之書。

向斯入故宮二十余載，依恃得天獨厚雅境，終日沉淫于大內秘檔苦研之中，時有權威專著問世。茲為同道，冀期向斯的更新力作。

二零一五年五月十一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