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有些事情,你可不理解,但不可妄下定義。
觀人于臨財,觀人于臨難,觀人于忽略,觀人于酒后,可知此人是否可交。
二戰中,英德交戰,英國保守黨提出轟炸德國彈藥制造廠,結果為空軍司令制止:不能轟炸,因為那些彈藥制造廠為私人所屬。戰爭期間,BBC為批駁播報了希特勒的《我的奮斗》,匪夷所思的是,BBC還通過中立國瑞典,向其支付稿酬。能庇人者,滿腹天理,此即德風,這般墨守成規的紳士風度,有著莫名的震撼。
弗蘭克說:“一個人在他的信仰上站得越不牢固,他就越要用雙臂緊緊抱住那些使之區分于其他信仰的教條;相反,一個人在他的信念上站得越牢固,他就越可以自由地把雙手伸向那些與之信仰不同者。”積德雖無人見,行善自是天知,據此精神堡壘之英人,豈有不勝贏之理由。行善之人,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贈;作惡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曾讓德國人民一度站起來的希特勒,卻是喪心病狂,窮兵黷武,終究國破民殘,分崩離析,自己也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最好的證明是時間。
據劉亞洲《美國真正的可怕之處在哪兒》一文講述:“9·11的第二天,世界就知道這是阿拉伯恐怖分子所為。很多阿拉伯商店、餐館被憤怒的美國人砸了。一些阿拉伯商人也受到襲擊。這個時刻,有相當一批美國人自發地組織起來,到阿拉伯人的商店、飯館為他們站崗,到阿拉伯人居住區巡邏,阻止悲劇的進一步發生。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此即隱藏于民間的精神與道德力量。恒情隱于遠識,卓群之見,不過一襲原本的善念,遇逆境而無改。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紙上的杜鵑花飄落,層層疊疊,世間的善良,總能打動人,眼袋里有一汪淚的積攢。
一個欺騙,打擊的是信任,使你不再投入真誠,猶如一場失敗的婚戀,未見報復,不曾后悔,卻是不再投入真情。
向陽門第春常在,冰消雪化,心中暖意;疏疏一樹五更寒,月沉星稀,望之黯然。北大教授孫楷第,藏書萬卷,多有批校。原居北大鏡春園,“文革”時被迫搬離,藏書無處可存,為家人賤售中國書店。及至七十年代回城,欲贖回藏書,而書店索價甚巨,力不能致,復向總理辦公廳信函求助,書店聞之,搶先將其拆售。孫氏為此痛心疾首,臨終前,猶在手心寫一“書”字,表其終身恨事。設身利害之中,書店無錯,只是錯過了一段為后人津津樂道的佳話。占小便宜者,難以大貴,也難與之共財,這家店招牌大,格局卻不大。
木心《文學回憶錄》云:“唐是盛裝,宋是便衣,元是褲衩背心。拿食物來比,唐詩是雞鴨蹄髈,宋詞是熱炒冷盆,元曲是路邊小攤的豆腐腦、脆麻花。”唐時,萬國來朝,宋時,縱使敵國也景仰。褲衩背心,豆腐腦、脆麻花,今天又算什么,想來不堪。忠義山頭無忠義,結出的必定是不義之果。
揚他國之長,往往被冠之以漢奸罪名,己雖至愚,責人則明,氣為心害矣。師心自用地羅列他國惡行時,卻放過了自己所處社會的相似行徑。有些事情,你可不理解,但不可妄下定義。讓朋友低估優點,讓敵人高估缺點者,謂之大智若愚。殊不知唱哀自己,恰是自信者的慣常,柏楊《中國人與醬缸》云:“關于美國人的壞話,美國人自己已講得太多了。”地低成海,人低成王,有這樣人民的國度,豈有不強大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