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峽谷有人家

在金沙江畔有一個叫元謀的地方，170萬年前的人們就在這條大江邊生活。那時的江水應該是清澈的，江里的魚很多……后來，他們沿著這條江向東走，向西走，沿著這條世界第三大河。向西走的人們在雪山峽谷中繁衍生息，向東走的人們穿出了峽谷，來到了平原。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共飲長江水。

1923年10月，洛克同美國《國家地理雜志》順利地簽定了合同，并得到一個頗有氣派的頭銜：美國國家地理學會云南探險隊隊長。得到了充足經費的洛克神氣活現，此次國家地理學會免費提供了當時很昂貴的攝影器材和大量膠片，并希望他能夠大有所獲，因為這一帶雖然有人進入過，但沒有留下足夠令人信服的照片。美國國家地理學會這一次的計劃是：讓洛克沿著長江、瀾滄江和怒江，穿越這個地區的主要山嶺和峽谷。

長江從四川省宜賓以上到青海省玉樹縣巴塘河口這一段被稱為金沙江，在麗江這一段古稱“麗水”“瀘水”。金沙江從西藏南部流入云南后，大部分成為了云南和四川的邊界。80年前世人對長江上游的情形所知甚少，洛克寫道：“長江可通航的長度達1500英里。從下游到重慶可通大船，小船可達水富。在宜昌附近的長江三峽在很久前歷史上就有記載，因此也為旅游者所熟知。但是長江連綿3000多英里，其上游不為人所知，出現在地圖上的部分河段也只有用虛線標出。”

洛克一行15人的大隊馬幫于1923年秋末從麗江大本營出發，兩天后馬幫之旅到達了長江第一灣的石鼓。從石鼓朔江而上，江水碧綠如茵，長達一百公里的地段，江面寬闊，水流平緩，兩岸青柳低垂，隨風飄蕩。石鼓是馬幫進出三江流域的重要樞紐，也是歷代兵家的必爭之地。

長江第一灣頭上的石鼓鎮，坐落在臨江的一座小山上。山后有一條小河，曲曲彎彎流入長江，小河兩岸，是層層梯田，稻穗飄香，一幅江南水鄉的富饒景象。就是今天，來到長江上游的這個小鎮，你也會驚疑歷史仿佛在這里凝結了：一條鐵索橋，搖搖晃晃，把小河兩岸連起來。鐵索橋到鎮上的入口處，一座精制的亭子內置放著一面直徑近兩米的大石鼓，石鼓的地名即由此而來。

關于石鼓納西人有許多美麗的傳說，最有名的是相傳木天王死后把他的所有寶物藏在石鼓一帶，并留下一首詩讓后人去猜測：

石人對石鼓，金銀萬萬五。

誰能猜得破，買下麗江府。

洛克從隨行的納西人那里知道了這個神秘的故事。為此專門帶著兩個保鏢多次重返石鼓尋找石人。石人在離石鼓不遠的江對岸，枯水季節才會露出水面。明朝時，木氏土司達到了極盛時期，木天王擁有數不勝數的金銀財寶，他的歸宿幾個世紀來一直是個迷。

來到石鼓的第一天剛好是個街天，只有一條街的小鎮上熱鬧無比，洛克帶著《國家地理雜志》配置的相機，興奮地到處拍照。為了得到一個好角度，他甚至爬上一座被當地人視為圣碑的功德碑，拍戲班子唱戲的鏡頭。

從長江第一灣的石鼓順江而下不遠便到了舉世聞名的虎跳峽，長江在流入哈巴雪山與玉龍雪山相對峙的大峽谷后，一改溫柔平緩之態，水流湍急。江面最狹窄處僅30余米，兩岸懸崖飛瀑，在峽谷中形成18處險灘。虎跳峽峽谷深達3000米以上。洛克寫道：“峽谷本身的景致真是無與倫比，山頂上的巖石覆蓋著白雪，似皇冠上的鉆石閃閃發光。17，000英尺（5182米）的山峰高高地聳入藏區蔚藍的天空，而在約10000英尺（3048米）以下的山腳，亞洲最大的河流在奔騰。峽谷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窄，平靜的江水漸漸變為洶涌澎湃的洪流，飛濺的浪花沖擊著狹窄的河谷。目睹這條江水兇猛的氣勢，不禁使人毛骨悚然。這條江水沖破眾多堅硬的黑色花崗巖，撞擊著雄偉的玉龍山山腳。”

虎跳峽沿江兩岸只有中甸一側從陡峭絕壁上開鑿的一條古老驛路。在一個名為核桃園的地方，洛克發現了14戶從四川遷來的漢族人家，他們與世隔絕地生活在這里。在這個貧困的山村里，赤條條一絲不掛的兒童們無憂無慮地在江邊嬉戲，給清貧的生活帶來一點樂趣和希望。洛克發現，在這樣的地方生活有著別樣的情趣：“道路雖然艱險，但這兒優美的風景難以用語言表述”，他動情地寫到：“懸崖上長著櫟樹，高掛在無底的深淵之上，從樹枝間透過藍色的薄霧，隱約可以望見江對面的懸崖。照相機的鏡頭無法把江和峽谷最高處的懸崖攝進同一個畫面。”

在虎跳峽絕壁上的古驛道行走，不但人為之心驚，騾馬也為之膽寒。洛克一行到達虎跳峽中部后，狹窄的小路使馬幫不能前行，三尺寬的道路，就是行人也須倍加小心。馬幫卸下設備和行李，整整雇了30個挑夫，才算把東西運到虎跳峽的尾部大具。第一次的虎跳峽之行花了5天。虎跳峽的下游，是與西藏和四川商貿往來的必經之路。20年代到40年代，洛克多次考察了這段河流，也渡過長江到哈巴、白地和中甸。虎跳峽的下游在冬天仍然溫暖如春，洛克對長滿仙人掌的兩岸印象很深：“這段干熱的河谷，兩岸長著一種仙人掌。這種屬科的仙人掌來源于美州，但現在廣布于云南。”

革囊渡江是長江上游幾千年的習俗，那兒的人把整個羊的肉掏去，留下完整的皮囊，在羊皮的脖頸上留下一個口往里吹氣，使之成為一個漂浮物，用它綁在身上渡江或把幾個革囊綁在幾根棍子上做成一個羊皮筏載物渡江。在洛克長江探險的時代，在虎跳峽下游納西族的一個分支日西人中保留了這種古老的習俗。洛克曾這樣描述過這些勇敢和水性嫻熟的日西人：“他們在身上綁上一個或兩個羊皮，吹脹后躍入江中，任憑水流沖下，冒著急湍的江水，一直漂到他們的村莊。他們寧愿冒這樣的風險過江，也不愿走那漫長的巖石山路回家。當然，要這樣順流而下地泅渡過江，必須對這條江了如指掌，否則會被水流沖在巖石上摔得粉身碎骨。”歷史上著名的“元跨革囊”，其中有一路元軍就是在虎跳峽下游的奉科一帶，用革囊渡江去征戰古南詔國。

金沙江畔的古道通向一個神奇的世界，河流山脈交錯的地形地貌造就了氣候的垂直立體分布，使這里成為動植物的王國。與多樣性的生態類型相比，多個少數民族五彩斑斕的文化更是毫不遜色。自然地理與人文地理的相互交融，讓人感到眼花繚亂，走在路上洛克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心跳，湍急的河流，險惡峽谷的陡巖下時時可見人與馬堆起的森森白骨，驚心動魄換來的是生命的感悟和自我的超越。綿延在叢林草莽中的神秘古道在靜默中浸透著種種蒼茫，數千年的歲月積淀了無與倫比的文化寶藏，等待探險家們去探索它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