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妥協與超越
——《玫瑰門》中的女性人物命運解析

⊙范君竹［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南 阜陽 236001］

反抗，妥協與超越
——《玫瑰門》中的女性人物命運解析

⊙范君竹［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河南 阜陽 236001］

《玫瑰門》是鐵凝創作生涯中一部重要的小說，也是一部典型的女性家族敘事小說。小說以第一代女性司猗紋為中心，刻畫了三代命運迥異的女性人物。惡魔般的司猗紋永遠都精于算計，而其他女性人物對她的反抗也為小說增加了很強的可讀性。本文著重敘述這些反抗的過程和結果，以及它對于人物命運的暗示作用。

《玫瑰門》女性 家族反抗

在《玫瑰門》的再版序中，作者這樣寫道：“《玫瑰門》是迄今為止我最重要的一部小說，書中的主角都是女人，老女人或者小女人。”這部寫滿女人的小說創作于1988年，在書中再也看不到作者之前小說里那個淳樸明麗的“香雪”的影子，有的只是在倫理關系下的性格迥異的女性形象，而這些女人都是圍繞在一個叫作司猗紋的女人身邊，下面將分條展開敘述。

一、以司猗紋為中心進行敘述的女性

司猗紋是作者重點描摹的第一代女性，她是莊家大奶奶，喜歡發號施令，對別人有著驚人的控制欲，比如她對于外孫女眉眉吃飯刷牙洗臉的姿勢都有明確的規定和要求；她還有很強的勝負欲，“平時最愿意有人在她跟前露出破綻，如果是帶有政治性的破綻就更好”；同時她還有很強的虛榮心，她覺得兒子成了紅衛兵和外孫女成了大院“早請示”的帶頭人這兩件事情最大的功臣是她自己，是她一系列政治表現的結果。

司猗紋的小姑子“姑爸”，她明明是女人，卻非要把自己打扮成男人，“駝背、無胸、留分頭”是她第一次出現在眉眉視野里的形象，她有近乎虐待性的幫別人挖耳朵的癖好，第一次見到年紀尚幼的眉眉竟然把她的耳髓都掏了出來，而姑爸的結局同樣是讓人心驚膽戰的，她生吞了一只死貓然后寂然死去。

司猗紋的媳婦宋竹西，她是一位醫生，作為作者著重刻畫的第二代女性，她年輕熱情又有活力，甚至可以說她有一股原始生命力，這種力量引導她在男人中間瀟灑快活。這個行動主義者的女人，一生都在新鮮的刺激與亢奮的沖動中讓自己體驗著女性的無窮世界。

司猗紋的女兒莊晨，作者對她倒是著墨不多，她對很多事情的態度就是“怎么著都行”，看起來好像活得很隨意，實際上仍然沒有擺脫母親的控制。

司猗紋的外孫女眉眉，蘇眉是很有個性的新時代女性，她對學校的排斥和反感，對小伙伴們瞎編故事的憤怒指正，對姑爸掏耳朵的反抗以及對于外婆司猗紋種種要求的反抗都顯得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活在別人的影子之下的一個傀儡。而整部小說就像是她的一部成長小說，充滿自我反思的意味。

二、下一代女性對于上一輩女性的反抗

作為一部從女性視角出發的家庭敘事小說，作者勾勒的上述性格迥異的女性人物并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在倫理關系的關照下顯示出了更深刻的含義。下一代女性受制于上一輩的束縛，想掙脫戴在她們身上的枷鎖，可是在這樣的意愿之下，每個人的命運又不盡相同。

在鐵凝的筆下，可怕的不是權利的高壓與迫害，而是普通人的權力異化：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微縮了權利模式，復制著權利模式的偏狹與偽善。司猗紋原本也是受過新式教育的大家閨秀，也曾有過青春時期的美好愛情，可是自從踏入父母包辦的婚姻之后，她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不同于同樣被婚姻傷害的姑爸對自己女性身份徹底否定的做法，司猗紋仍然耍盡心機在男權社會里掙扎，可怕的是她把所受的傷痛變相地傳到了下一代人的身上。她規定著所有人的行為，比如“吃完午飯就睡覺”，睡覺時的窗簾也是拉得死死的，或者是“午睡前吃維C”，她成了莊家的皇后。司猗紋的一生經歷了幾次大的歷史轉折時期，以及十年的“文革”浩劫，這一系列的人生遭際與浮沉造就了司猗紋性格的畸形演變，因而其形象更加多面、復雜和豐富。她惡毒地折磨別人，同時也使得自己深受煎熬。

姑爸的人生是很悲慘的，她原本也是美麗靈動的姑娘，只是長了一個大下巴，在洞房之夜被新郎拋棄之后，她果斷地放棄了自己的女性身份，讓別人不管長幼都喊她姑爸，掏別人耳朵和抱著一只叫大黃的公貓是她人生中僅剩的兩件樂事了。在大黃被毒打致死和她也被虐待之后，失去了寄托的她生吞死貓而死。而姑爸在死前的半夜和鄰居家進行了一場歇斯底里的爭吵，在這件事情上司猗紋卻始終都處在袖手旁觀的狀態，甚至面對小姑子的死，她也表現出了驚人的冷血和麻木，姑爸死的時候她也僅是“生出了一絲歉意”，因為她后悔把鄰居招進家門，更讓人心寒的是她在姑爸死后仍然與鄰居和睦相處，甚至有巴結討好之態。姑爸的死看似是她個人的人生命運，與他人無關，但是實際上這樣悲哀的結局在之前的敘述中已初見端倪。

在一次“文革”期間上交家具的大戰中，司猗紋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殷勤，比如她早早地就準備好等紅衛兵來，冒雨保護準備上交的家具，甚至故意埋好金如意等別人發現，相比之下姑爸卻死死抱住莊老太爺留下的一口大鐘不想上交。面對這樣的嫂子，她本來是想爭執一番的，但是司猗紋卻處處找她話里的漏洞，句句緊逼終于使得姑爸雙手投降。姑爸對司猗紋的反抗是失敗的，從深層次上來說，在她消滅了自己的女性身份，成了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之后，她的人生就走入了悲劇的深淵。

在所有的倫理關系中，母親與孩子之間的關系大概是最溫暖感人的了。可是在司猗紋與莊晨之間卻只有統治與被統治的狀態。對于莊晨來說，丈夫蘇有憲的領帶樣式，和女兒眉眉的連衣裙顏色的選擇都是“怎么著都行”，看似很隨性的她，在面對母親司猗紋時，卻能把維C都能吃得“勇猛堅定”，“藥像是砍進嘴里的”，在后來一次與母親的爭執中，也反映出了莊晨極強的妥協性。寄養在外婆家的眉眉并沒有得到外婆無微不至的照顧，不說她每天都要做家務還要幫寶妹倒排泄物，連她的袖子短了外婆也沒發現，莊晨發現后本不準備和司猗紋理論的，可是司猗紋卻先發制人“甭給我臉子看”，接著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她的不易，面對如“皇后”般狡猾的司猗紋，莊晨迅速地屈服了。

除了姑爸和莊晨，敢于和司猗紋正面對抗的還有她的媳婦宋竹西，她有豐滿逼人的身材，她有熱情奔放的姿態，面對婆婆司猗紋，她是不服從的。對于司猗紋規定眉眉吃飯刷牙洗臉的姿勢，她會制止，甚至在與鄰居偷情被婆婆發現后，她也沒有表現出一副讓司猗紋抓到把柄的樣子，而是大大方方地向別人宣告了她的占有權，對于司猗紋的反抗她算是成功了，但是她卻又跌入了男人的掌心。在和第一任丈夫莊坦相處的時候，她覺得她是“糾纏不清的思路做著妻子做著母親做著兒媳”，她沒有歸屬感，她對莊坦半夜發出的“嗝兒”從厭惡到逼著自己適應到希望他“再來一個”，甚至有時候要通過抓老鼠來消解自己的這種惡心。對于第二任丈夫大旗，他們之間只有赤裸裸的情欲而無感情。在她遇到心儀的葉龍北的時候，葉龍北也只把她看作是投懷送抱的女人之一，她不屑于沒有男人依靠的司猗紋，卻又在男人的世界里漂泊無依。

上述的第二代女性對司猗紋的反抗有直接妥協也有反抗失敗的，而作者在書中也是給出了她的希望——蘇眉，這是第三代女性的代表。蘇眉這個人物的設置顯得非常重要，她一方面成為了作者的替身，在作品中充當了拷問者、審視者的角色；另一方面，她也是小說中的一個參與者，她就是“她們”的一員。作為處于中間的女性人物，蘇眉不同于姑爸和莊晨對司猗紋的妥協，也不同于宋竹西在男權世界的漂泊，她活出了完整的自我。她敢于正面反抗司猗紋，比如在紅衛兵到來之前外婆讓她藏起來，她固執地答道“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不藏”；在姑爸死后仍對鄰居一家獻殷勤的司猗紋讓她去鄰居家辦事，她說“我不去”“什么也不為”“你管不著”，這三個強力的否定立刻在祖孫之間劃了一條巨大的鴻溝，也正是顯示出了眉眉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努力想反抗上一輩的愿望。

成年后的蘇眉有時候會在言語沖突上輸給司猗紋，比如蘇眉質問司猗紋裝病的理由，司猗紋反問她道“誰是我的親人”一句話讓蘇眉無話可說，但是這并不代表她是妥協的。作為第三代女性，她理解母親在信中與自己交流的客套，也接受與妹妹母親三人同游自己卻被忽略的事實，由于姑爸下體受虐她還過早地見識了男權社會的殘忍，這些經歷“一方面讓她充滿了苦悶、恐懼和不安的情緒，另一方面使她充滿了強悍的改變現狀的力量和希望”，因此她依然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她沒有迷失在男權社會里，她放棄了給她安全感的大旗，拒絕了給她父兄式愛護的葉龍北的求愛。相較于第二代的姑爸和宋竹西，還有一直掙扎的司猗紋，作為女人她是成功的。她在不斷成長，也在不斷超越，最終擁有了自己鐘愛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最后也有了生命的延續，這些都是顯示出了作者對于女性成長的樂觀前景。

三、結語

在響勺胡同生活的莊家三代女性終究是走上了各自的道路，一方面她們反抗司猗紋想擁有健全的人格，另一方面她們反抗男權社會想成為獨立的個體。最成功的是第三代的蘇眉，相較于其他人的人生命運來說，她成為了一個擁有自我反思的意識和獨立人格的女性個體，是作者對于女性成長的樂觀的寄托。

[1]艾云.把女人的性別發揮到極致——論司猗紋中的《玫瑰門》[J].當代作家評論，1989（6）.

[2]戴錦華.涉渡之舟——新時期中國女性寫作與女性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237-266.

[3]蔣麗，時曉麗，李銳.20世紀中國女性作家筆下“瘋女”形象的歷史演變[J].小說評論，2007（2）.

[4]梁馨月.《玫瑰門》中女性自主意識的解讀[J].長春教育學院學報，2011.

[5]王紅旗主編.21世紀中國女性文學批評理論與實踐文選集（2001—2012）[C].北京：中國出版集團，2014：547-556.

作者：范君竹，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在讀本科生。

編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