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玲 朱榮華[江蘇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論E.L.多克托羅《霍默和蘭利》中的現代性主體
⊙孟姜玲 朱榮華[江蘇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霍默和蘭利》通過描述紐約在現代化發展過程中的動蕩更替,以悲憫的視角審視了小人物在大歷史中的悲慘遭遇。小說既塑造了現代化生活中的閑逛者形象,又刻畫了守護精神家園的拾荒者形象。不僅如此,小說通過鬧市中的人群意象,再現了現代都市中隔膜、疏離的人際關系。
《霍默和蘭利》閑逛者 拾荒者 人群 現代都市
美國當代著名作家E.L.多克托羅(E.L.Doctorow,1931—2015)以擅長改寫歷史抨擊當下政治與社會黑暗而獨樹一幟,他欣然接受外界給予其“激進的猶太人文主義者”的身份標簽,希望通過寫作推進社會公正和道德正直,承認并珍視個體生命的寶貴,因此其作品常傾向于在反映歷史大環境時著力刻畫底層小人物,透露出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與人文道德關懷。出版于2009年的《霍默和蘭利》取材于真人真事。1947年,美國警方在紐約市第五大道的一幢豪宅內發現了科里爾兄弟的尸體。生前,他們離群索居,與世無爭,甚至家中也不通水、電、煤氣,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霍默失明多年,身體癱瘓,蘭利為了防盜在家中的數個角落設置機關,不料他自己因誤觸機關喪命,霍默因無人照料而活活餓死。事后警方在這棟頹敗的豪宅中清理出約130噸的垃圾,成為轟動紐約的奇聞。許多作家以此為素材創作出豐富的文學作品,多克托羅則以悲憫的人文關懷視角審視了小人物在大歷史中的悲慘遭遇。不同于他之前在《拉格泰姆時代》中錯落有致的音樂性描繪和在《大進軍》中氣勢磅礴的復調式敘述,《霍默和蘭利》是一個以眼盲弟弟霍默的口吻回憶他和哥哥一生的簡單故事。小說的成功之處在于作者通過倆兄弟的一生串聯起美國諸多歷史事件,如“西班牙流感”、“一戰”、移民浪潮、“二戰”、麥卡錫主義、大眾文化、越南戰爭、嬉皮士、城市黑幫活動等等,以此隱喻美國的20世紀。《紐約時報書評周刊》在評價這部小說時認為,多克托羅在這部大師之作中充滿同情地描繪了一幅雙人肖像。它的成就是在兩百多頁篇幅中,讓人屏住笑聲,使科利爾兄弟擺脫了滑稽漫畫式的人物形象,把他們變成時代中的個體,而不是人們說笑的談資。
鑒于以上特點,學者們往往將這部小說的解讀重點放在歷史政治、敘事視角、傳記策略和豪宅的空間隱喻上。然而應當注意到,小說中的時間縱貫美國20世紀,地點是紐約第五大道上的豪宅及周邊社區,在時空上典型地反映了國際大都市紐約的發展。當今社會的現代化進程離不開城市化,現代人的出現也離不開城市生活,紐約,無疑是西方社會現代化進程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同時它還是多克托羅生老病死的城市,已成為作家筆下充滿情感意義的空間,內化為其作品的底色,成為其文學創作的發生地,紐約的城市發展帶給現代都市人的生存體驗被他捕捉進自己的作品中加以藝術性地表現和反映當下的社會生活。在現實生活中,新出現的事件不斷沖擊和改變人們已有的感知和生活方式,其速度之快往往使人無暇審視這個過程的來龍去脈,來不及權衡得失以決定拒絕或者接受,人們只是不斷受此過程的沖擊,被此過程拖著走,最終陷于雖置身新生活方式之中,但根本不明就里的悲哀境地。多克托羅正是洞悉這一點,選取了科利爾兄弟的題材來展現當下社會的種種矛盾狀況。
現代性最初是社會理論的討論中心,隨著后現代性及后現代性運動的到來,它也成為文學和美學領域討論的話題。一個多世紀以前,波德萊爾、馬克思和尼采就以不同的方式試圖研究并采用批評的態度對待“現代”社會中的新奇之處及其文化表現形式。現代性概念的創始人波德萊爾認為“現代性就是過渡、短暫、偶然,就是藝術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變”。如今關于現代性生活中的短暫性和多變的特征已無可爭議,馬歇爾·伯曼曾對此的總結被奉為經典:“今天,全世界的男女們都共享一種重要的經驗——一種關于時間和空間、自我和他人、生活的各種可能和危險的經驗。我們把這種經驗稱作‘現代性’。所謂現代性,就是發現我們自己身處一種環境之中,這種環境允許我們去歷險,去獲得權力、快樂和成長,去改變我們自己和世界,但與此同時他又威脅要摧毀我們擁有的一切,摧毀我們表現出來的一切。現代性的環境和經驗直接跨越了一切地理的和民族的、階級的和國籍的、宗教的和意識形態的界限: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說現代性把全人類都統一到一起。但這是一個不斷崩潰與更新、斗爭與沖突、模棱兩可與痛苦的大漩渦。所謂現代性,也就是成為一個世界的一部分,在這個世界中,用馬克思的話來說,‘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這些現代性的生存體驗在《霍默和蘭利》中均有生動的體現,同時城市是體驗現代性變動方式的重要場所,作為一個敏銳的觀察者,多克托羅對城市生活體驗特征的展現與社會學家路易·沃思對都市生活特征的概括不謀而合:“次要接觸代替主要接觸,血緣紐帶式微,家庭的社會意義變小,鄰居消失,社會團結的基礎遭到破壞。”在研究城市與現代性方面,德國文化批評家瓦爾特·本雅明對19世紀的巴黎拱廊街做出細致觀察和分析,對閑逛者、拾荒人和人群等現代性主體的深刻洞見和對“豪斯曼風格”功能主義城市觀的批判,為研究城市與現代性提供了一種極具闡釋力的方法和途徑,也表現出了一個人文知識分子對歷史與社會的高度倫理責任感。同樣,多克托羅一貫關注底層平民生存狀態,在社會發展中,城市的出現使越來越多的人們擺脫田地勞作的束縛,紛紛涌向工廠或從事交易,同時他們也失去了大地母親的供養,他們既是城市現代化的產兒,同時也是大地母親的棄兒。多克托羅洞見此點,在作品中流露出對田園生活的懷念。在《霍默與蘭利》里,多克托羅不僅塑造了憤世嫉俗的哥哥蘭利和具有藝術修養的眼盲弟弟霍默的形象,還通過他們生命中形形色色的過客(黑人廚娘、移民女傭、女學生瑪利亞、蘭利的妻子、妓女、黑幫成員、嬉皮士和法國女記者)展現了一幅現代性主體人物群像。因此,本文借助本雅明對于現代性主體上的人物文化內涵的闡釋,將小說中一系列的人物群像歸納劃分為具有現代性文化內涵的閑逛者、拾荒者和人群,解讀多克托羅對城市主體的生存體驗的關注和書寫。
在本雅明看來,社會現代化進程所造就的現代人集中地體現在對新現象的快速反應和消化上。在前現代化時期,慢節奏的社會生活還沒有將個人推到一個必須快速應對層出不窮之新事物的境地;而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則將個體放置進一個無法回避必須快速應對新事物和新現象的處境中。在這樣的情形下,隨著新事物的不斷被快速消化,人的心理機制逐漸獲得了一種快速反應能力,這種能力就是現代人的標志所在。為了揭示現代人這種特有的心理機制,本雅明緊緊抓住了現代都市生活中“閑逛者”的形象。它是本雅明一系列著述里的核心人物,意指在生活藝術中漫不經心之人,包含散漫、閑蕩、慵懶等意蘊。閑逛者以城市為家園,穿梭在拱廊街的人群之中,追求漫步中所遭遇的新奇事物的刺激,因其擅長捕捉稍縱即逝的事物,閑逛者常常扮演偵探的角色,專事打探他人的秘密。“漫步于這個專供行人通行的過街里,個體遭際的是互不相識而簇擁著匆匆向前的人流,為了能在這樣的人流中向前行走,個體就必須對行走中很快出現而又很快消失的各種意料不到的情況做出快速反應。”本雅明抓住這一司空見慣的日常現象,作為描述現代人特有的心理機制的入口,稱之為“驚顫體驗”(chockerfahrung)。在本雅明看來,這種驚顫體驗的出現本身還不足以說明現代人特有的心理特征,只有當這種驚顫快速地被人消化,并由此建立起應對這種快速變化的反應機制,這才標志著現代人心理特征的形成。
在《霍默和蘭利》中,多克托羅將霍默塑造為一個極具洞察力的眼盲閑逛者。先在霍默年少時,他是一位擅長彈奏鋼琴的富家子弟,散發著青年李斯特的藝術氣息,散漫慵懶。后來,霍默在童年時期的夏令營活動中經歷了一次典型的驚顫體驗:一天夜晚他和女孩埃莉諾偷跑出宿營地溜達,期間他們被成年人家長暫住的小屋所吸引,走進后發現大人們正聚精會神地觀看用投影儀播放的色情電影,埃莉諾急忙跑開,他們的初戀也到此為止。多克托羅不吝筆墨,在此次閑逛經歷的結尾又加上一句:“我現在一點都不奇怪為什么移動影像技術一經發明就立刻被用于色情行業。”這一句看似多余實則點明了對現代人在飽受現代社會新奇事物的刺激后心理上的鈍化與麻木,晚年的霍默已對現代生活中的種種新事物習以為常,可以快速消化驚顫的經驗,建立起具有標志性的現代人心理機制。此外,這次閑逛經歷是一場以孩童為代表的田園式鄉村生活與以成年人為代表的城市工業世界的遭遇,城市工業的發展帶給人們生活許多新奇刺激的體驗,大人們置身鄉間小屋中都無法擺脫城市工業技術發展的污染,且無意間給好奇天真的孩子帶來傷害,以至于使得家長給孩子安排夏令營、刻意親近自然回歸鄉村的舉動顯得多余可笑,多克托羅通過小小漫游者的視角,以單純清澈的眼光敘述城市工業技術發展給自己身心帶來的傷害,又以暮年老成的視角再次敘述事件經歷,使尖銳的城市現代化進程中的問題引人深思。
雖然有別于真正的專事刺探別人秘密的偵探,且青少年時期的霍默也逐漸失明,但他對城市生活的發展變化展現出偵探式的洞察力,“我是一個精力充沛的行人,通過街上不斷變化的聲音和氣味測知時代的進展”。失明的霍默充分調動聽覺、嗅覺和知覺,使自己成為一名偵探式的敘述者,他在避開視覺細節描繪的同時也避開了時間的線性描述,衰老又眼盲的回憶方式給予其在書寫回憶錄時在文本中肆意閑逛游蕩的便利,他將城市發展的歷史變化壓縮進自己的感覺世界,以豐富的感知為讀者描繪了形象立體的感覺空間,將一些具有豐富文化內涵卻常常為人所忽視的日常現象挖掘出來,并且精準地表現了城市帶給人們亂糟糟的生存體驗。在最后一次閑逛中,霍默遇到了杰奎琳·克洛斯,法國女記者卓有見識的談吐使得霍默為之傾倒,他在杰奎琳的鼓勵下端起打字機,開始書寫起他和哥哥被人誤讀的一生。多克托羅在小說最后設計閑逛者霍默與杰奎琳相遇的情節,不僅再一次表現閑逛者霍默發現新奇事物的驚顫體驗,更是揭開了小說中杰奎琳·洛克斯之謎——霍默在講述故事時偶爾提到的敘述對象。多克托羅在小說中以霍默為第一人稱敘事者,以拼貼與并置的敘事技巧使得霍默得以無拘無束地徜徉于往事的回憶之中,自由地展現了霍默對往昔與當下城市印象,使其對比更加鮮明強烈。可以說,多克托羅在塑造霍默這一城市閑逛者形象時,出于其對主題的展現和敘述的需要有著深刻細致的考慮。
本雅明在《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中詳細闡釋了波德萊爾對拾荒人的刻畫:“此地有這么一個人,他在首都收撿前一天的垃圾,任何被這個大城市扔掉、被它鄙棄、被它踩在腳下碾碎的東西他都分門別類地收集起來,他審查著這些縱欲的歷史見證,這些日積月累的揮霍。他對它們進行分類,做出精明的取舍,如此這般宛如一個守財奴看護著他的財寶,這些財寶將在工業女神的上下顎間成行為有用之物或令人欣喜的東西。”本雅明認為波德萊爾有把詩人創作與拾垃圾的這種類似性揭露出來的隱秘愿望。在《拾垃圾者的酒》一詩中,波德萊爾將拾垃圾者等同于詩人,二者姿態相似,步履一致。無獨有偶,多克托羅在《霍默和蘭利》中將哥哥塑造成為一位充滿詩人氣質的拾荒者。一方面,蘭利同情弱者,對弟弟照顧有加,接濟東歐猶太人,包容嬉皮士年輕人在家中留宿;另一方面,他憤世嫉俗,對戰爭的正義性充滿質疑,對腐敗警察的勒索據理力爭,以實際行動對抗水、電、通訊等大型國家企業。拾垃圾的怪癖則反映了蘭利相互交織沖突的矛盾特點——試圖打破現代化帶給人們的禁錮的同時又希望保留下歷史的見證。蘭利收集廢物的癖好一部分是遺傳了其父母收集高雅藝術品的愛好,一部分是出于對生活的擔憂,多克托羅在小說中詩意地賦予了蘭利拾荒人的身份,不僅意在表現現代城市運作方式給人們帶來的焦慮,更是通過蘭利來刻畫城市精神的守護者形象。
理查德·利罕曾指出:“分工是城市以產生并存在下去的關鍵,但分工也是城市花園中的‘毒蛇’,威脅著城市系統的秩序,制造無序和騷亂。”歷經戰爭殘酷的蘭利歸家后發現父母因西班牙流感去世,在消極悲觀的人生觀的影響下蘭利變得越來越憤世嫉俗,時常控訴現實生活里國家機器戕害個人身心的罪行,他無法在城市分工鏈條上找到合適的位置,經濟收入的切斷使他在城市生活中惶恐不安,于是他經常撿拾別人丟棄的物件以期哪一天能派上用場。因此,蘭利拾荒人的身份表現了現代人亂糟糟的生存體驗,憤世嫉俗又備感焦慮絕望。
工業化的發展、城鎮化的出現使得廢棄物具有某種價值,隨之出現了拾荒人這一獨特的群體。蘭利會揀拾一些不要錢的物件,也會花小錢買些過時的東西,他搜羅的物件往往充滿歷史寓意。他每天購買各種各樣的報紙,忙于為生活中林林總總的事件歸類,以期編纂一份永恒世界之報。蘭利像一個偉大歷史的記錄者,又像一位追問人生意義的哲學家。作為對現代生活有著深刻洞察力的蘭利,他拾荒的怪癖其實是將物品從實用性的單調乏味的奴役中解放出來,發掘它們新的價值,這既是對物的拯救,同時也是對現代人麻木心靈的拯救。拾垃圾者蘭利返回到過去,從歷史遺產中清理出精神的碎片,并將這些碎片從垃圾中拯救出來,細心呵護,為城市中麻木的人群尋找精神的家園。多克托羅曾在訪談中談到自己就好比是歷史拾荒者,他熱衷搜集奇奇怪怪的歷史事件,以進行想象創作。可見,拾荒者蘭利在多克托羅筆下已變為城市精神的守護者、城市歷史的編撰者、現代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從蘭利身上也可以看出多克托羅關注現代人的精神狀態、守望現代人精神家園的良苦用心。
在本雅明看來,人群代表的是一種現代性勢力,他們并不為某個階級或社會集團服務,僅僅指街道上的行人、無目的的過往大眾。在《霍默和蘭利》中,多克托羅刻畫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這些人物猶如一陣疾風叩開兄弟倆的家門,或短或長地停留之后又悄然離去,恰如閑逛者與人群短暫易逝的相遇,但多克托羅仍竭力從這些日常事件中發掘它們的文化寓意,體現了美學上的現代性,即現代城市生活中的種種悖論:擁擠中的孤獨,瞬間中的永恒。
多克托羅多次勾勒了人群中妓女這一特殊群體形象來表現人與人之間熱鬧擁擠的交往表面下實際上無法真正地理解和溝通。倆兄弟有過一段浪蕩歲月,他們在非法的地下酒吧鬼混的時候遇到了黑社會頭目,后來黑社會頭目送來妓女作為禮物拉攏兄弟倆,事后霍默和蘭利對此事進行了交流,一方面,霍默認為“她們的雇主文森特遠沒有我和蘭利這么了解兩個妓女,這就好像她們會根據不同的人、不同的思想質地、不同的觸碰她們的人來選擇帶上還是卸下人生的面具”;另一方面,蘭利根本就不再怎么提起她們,“他只是說最終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兩個陌生人在交媾,其中一個還是為了錢”。多克托羅安排這一情節,意在從兄弟倆對妓女的看法展示城市人群之間的冷漠與愛無能,也以黑幫老大老謀深算的眼光將賣淫視為交易手段,利用送妓女給兄弟享樂為日后逃難預埋下一筆人情債,而對于這兩位年輕的妓女來說,她們根本沒有與一同送來的蛋糕和香檳酒為伍而感到羞恥。多克托羅在故事中通過對大眾對妓女的看法與妓女面貌的自我展示展現城市人群之間冷漠功利的人際關系和欲愛無能的悲哀生存體驗。
霍默在去往中央公園散步的路上偶遇法國女記者杰奎琳,杰奎琳的到來為霍默沉寂衰頹的生活吹進一股生機,盡管分別后霍默滿懷期待希望杰奎琳能主動拜訪他們的家,但是直到霍默去世,他再也沒能見上杰奎琳第二面,這種因不能重逢而對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產生的愛實際上顯示了愛被城市生活褻瀆與玷污。本雅明不止一次地提到波德萊爾的《給一位交臂而過的婦女》,這首詩描述的正是與霍默偶遇杰奎琳的類似經驗,本雅明指出這首詩觸及的不是市民生活中人群的作用,而是愛情生活中人群的作用。小說中,杰奎琳的談吐和見識使霍默再生驚顫之感,這種急切的愛欲征服了孤獨的霍默,同時他們的永不再見也正標志了這一境遇的高峰,霍默的思念得不到回應,熱情也遭遇挫折,但是如火焰般的生命力卻從他身上迸發出來。霍默對杰奎琳輾轉反側的思戀以及帶給他的活力恰好說明相遇雖然短暫,卻有永恒之美。但是應該看到霍默對于杰奎琳的著迷不是來自第一瞥的愛,相反是在最后一瞥中產生的愛。杰奎琳出現在人群中,最終又消失于人群,此時的人群便作為愛離霍默遠去的場所來表現。這種因不會再重逢而產生的愛實則揭示了就連愛本身也被大都市生活玷污,人們生活在其中,已變得無法再去愛別人。
在《霍默與蘭利》中,多克托羅以深刻的歷史文化透視和高超的藝術手法對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精心的編排,通過對閑逛者的驚顫體驗、拾荒者的精神守護形象和人群所揭示出的城市美學等書寫,生動地塑造了具有現代性特征的城市主體群像,反映了城市現代化發展過程中的急劇動蕩和城市生活中的快速演替帶給人們的生活方式、心理認知以及人際交往上的影響和改變,展現了多克托羅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人文情懷。
[1]Benjamin,Walter.The Arcades Project.Trans.Howard Eiland&Keivin McLaughlin.Cambridge: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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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美]E.L.多克托羅.紐約兄弟[M].徐振峰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文中有關該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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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德]瓦爾特·本雅明.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M].王才勇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作者:孟姜玲,江蘇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朱榮華,博士,江蘇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編輯: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課題“當代美國小說中的生命倫理書寫研究”(編號:14WWB001),受江蘇師范大學研究生科研創新計劃重點項目“E.L.多克特羅小說中的創傷書寫與人文關懷”(編號:2014YZD006)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