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動的世界
——《伊戈爾遠征記》中的自然圖景分析

⊙王玉珠［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100089］

靈動的世界
——《伊戈爾遠征記》中的自然圖景分析

⊙王玉珠［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 100089］

《伊戈爾遠征記》是俄羅斯古典文學中的史詩性作品，時至今日它已不僅僅是一部難得的英雄禮贊，更是人們了解古老羅斯的忠實范本，而其中對大自然的描寫也一直是古今學者的關注點所在。本文將從史詩中三段大自然描寫入手，展示無名作者筆下日月流水、飛禽野獸等共同編織的大自然的靈動圖畫。

《伊戈爾遠征記》自然圖景

《伊戈爾遠征記》成文于12世紀末的羅斯大地，是俄羅斯古典文學中里程碑式的史詩作品，與法國的《羅蘭之歌》、西班牙的《熙德之歌》和德國的《尼伯龍根之歌》并稱為中世紀歐洲文學的四大豐碑。作為一部壯懷激烈的英雄禮贊，它的意蘊歷經世紀滄桑卻愈久而彌深，成為俄羅斯民族文學不竭的源泉。從普希金到利哈喬夫，對《伊戈爾遠征記》的評價都近乎極致，足見其意義的卓越與深遠。圍繞著《伊戈爾遠征記》始終有諸多的未解之謎。利哈喬夫院士認為：“只有《伊戈爾遠征記》作為藝術展開了古代俄羅斯文學”，而作為一件“藝術文物，《伊戈爾遠征記》全部多方面的美，長期沒有被揭示”。究其原因，包括歷時的久遠與文獻的缺失，也是作品多層面的隱蔽性所致，但史詩中大自然的無窮魅力是古往今來學者們都給予肯定的。在《伊戈爾遠征記》中我們見識了俄羅斯軍隊抗御外敵的浴血沙場，直面了伊戈爾大公麾下的金戈鐵馬，而大自然卻似一曲伴唱，輕聲訴說著作者的另一種情懷。長期以來大自然都是無數文人墨客爭相描寫的對象，但是每個歷史時代對其的描寫都不盡相同。在《伊戈爾遠征記》中，作者將大自然看作是其創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通過對大自然細致全面地描寫，呈現出大自然的萬千姿態，但更為重要的是作者筆下的大自然，決不單純是作為事件背景出現，它是人格化的大自然，和人一樣具有喜怒哀樂之情。在《伊戈爾遠征記》中自然體現在自身的改變中，表現在自然與人的關系中，它存在于事情的整個進程中，作者描寫的并非靜止的景色，而是運動的親身參與事件本身的大自然，它積極地影響著事件中的每一個人，傳達出人們不同的情感世界。例如，在對日蝕的描寫中，作者不僅向我們展現了這一自然現象，同時也將人們的恐懼、驚慌甚至動物的不安行為表現得淋漓盡致。通讀《伊戈爾遠征記》后，我們可以發現在大事發生前后，必然有大自然的出現，并在大自然的渲染下使人物、情節更為深入和細致。

在整部史詩中，有三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自然描寫，分別出現在伊戈爾出征之前、兵敗之后和逃跑前后。我們的無名作者用靈動的筆尖寫下充滿靈性的大自然，它回應著人間發生的一切。

這時候伊戈爾公踏上金鐙，在曠野里開始趲行。

太陽用黑暗遮斷了他的道路，夜向他轟響著大雷雨，并將鳥兒都驚醒，還響起了野獸的吼嘯；

梟妖蓬松起羽毛——吩咐那——未知的土地，伏爾加，波莫列，蘇羅什，柯爾松，

還有你，特穆托羅康的神像，都快來傾聽！①

此段是出征前的場景。伊戈爾準備遠征波洛夫人，天空出現了不祥之兆——日蝕。首先這段景色描寫中有兩個相互對立的表述：“光輝的太陽”與“軍隊已為黑暗所籠罩”。伊戈爾看見了“光輝的太陽”，因其在出征前信心滿滿，情景和諧，而后太陽由“明亮”轉為“黑暗”，預示出征的兇險。不寫恐懼，卻又不禁讓人悲傷和恐懼。大自然的變化正如作者的無言傳信人，不著一言一語卻使各種復雜的感受涌上心頭，清晰異常。

對于作者來說，太陽永遠都是明亮的，無論在什么樣的自然條件下：天氣狀況或是一天的某一時段，太陽總是帶給人生命和活力。作者用“金鐙”“曠野”“太陽”等詞來強調生命和光的感受，但是為了突出即將到來的災難的感覺，強化讀者的情感，吸引讀者的注意力，作者運用了黑夜的描寫詞匯，就這樣，一幅昏暗緊張的圖畫便躍然紙上：太陽、野獸、飛禽、森林——所有的一切都是悲傷的，危險考驗的來臨前的緊張一覽無遺。

在《伊戈爾遠征記》中另一個可怕的自然景象就是即將來臨的風暴。

第二天的清晨，血的朝霞宣告了黎明，黑色的烏云從海上升起，想要遮蔽四個太陽，

那藍色的閃電在烏云中躍動。巨大的雷聲將要轟響了！大雨像亂箭似的從大頓河的對岸襲來！②

這是伊戈爾遠征艱險的第二個前兆。利哈喬夫認為：“《伊戈爾遠征記》之宏大總是具體且運動著的，在與波洛夫人會戰之前，血的朝霞宣告著光明，黑色的烏云從海上升起……巨大的雷聲將要轟響了！大雨像亂箭似的從大頓河的對岸襲來……大地鳴響著，河水正濁濤滾滾地流，飛塵遮蓋了田野……”

作者帶給我們的是怎樣的一幅風雨欲來圖啊！但是伊戈爾卻違背了這一前兆。這一景象較之日蝕的場景更為昏暗、可怕。為了突出這一景色所特有的嚴酷，作者精心挑選了大量色彩形容詞作為修飾語：“血色的黎明”“藍色的閃電”“黑色的烏云”，這些顏色都是飽含憂郁的，這些詞匯的選用幫助作者創造了一幅反差極大、印象深刻的災難即將來臨的圖畫。雖然還有“四個太陽”未被黑暗所吞噬，但在讀者的意識中黑暗已經勝利了，毀滅籠罩在伊戈爾的軍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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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詩的最后，大自然又以另外一種樣子出現在我們面前。在伊戈爾逃跑時所描寫的是與日蝕和暴風雨相對立的另一番景色。此段由三部分構成：夜間逃跑，與河流對話和歡快而歸。

午夜，大海翻滾著，激起的龍卷像云霧似的漂浮。

……晚霞消逝了。

……大地跳動了，野草在沙沙地響。

波洛夫人的篷帳騷動了。③

在這一片段中作者調動了大自然中所有的元素，整個大自然儼然已經與伊戈爾并肩作戰，幫助他逃離波洛夫人的囚牢。在此處作者并沒有像描寫日蝕和風暴那樣進行鮮明生動地描寫，他更主要的是想呈現大自然人性的行為——幫助伊戈爾逃跑，因此在此段中作者選用了一系列人類的行為動詞將大自然看作是一位獨立個體，也正是大自然使伊戈爾擺脫了波洛夫人的囚禁。

頓涅茨說：

“啊，伊戈爾公！這對你是個大光榮，

對康恰克卻是個大懊惱，

對俄羅斯國家卻是個大歡樂！”

伊戈爾說：

“啊，頓涅茨！

這對你是個大光榮，

你用浪濤愛撫著自己的王公，

你給他把青青的草毯鋪展在自己銀色的岸邊，

你給他在綠樹的濃蔭下穿上了溫暖的云霧的衣裳；

你讓水面上的白頰鳧、急流中的海鷗，天空里的野鴨替他守望。”④

伊戈爾向頓涅茨表達了謝意，并說明不僅是他拯救了俄羅斯大地，同時頓涅茨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此處作者用了大量的形容詞以強調河流的美麗。

“太陽用黑暗遮擋大公遠征的道路，以警示他前方兇險。頓涅茨把青青的草毯鋪展在自己銀色的岸邊來幫助伊戈爾逃跑……”利哈喬夫說：“也就是說所有：大自然、飛禽和野獸——所有的一切幫助伊戈爾回到了祖國。”

伊戈爾所到之處，烏鴉不啼了，

寒鴉沉默了，喜鵲也不再喳喳叫，

只有草原的長蛇在爬行。

啄木鳥以自己的嘰喳聲指引通向河邊的道路，

而夜鶯用自己愉快的歌聲宣告了黎明。⑤

這段景色描寫的感情基調已經不是之前的悲傷和不安了，而是漸趨漸近的歡快、喜悅和勝利為我們所體會。幸福和歡樂重新降臨羅斯大地。作者在此處運用擬人的手法：烏鴉不啼了，寒鴉沉默了，喜鵲也不再喳喳叫。也就是說，所有的壞事已煙消云散，烏鴉和寒鴉等象征厄運的鳥類都已沉默，象征歡快喜慶的喜鵲的歌聲又開始重新縈繞羅斯大地。可以說，史詩對大自然的描寫同樣是富有地方色彩的，充滿大草原的情調。灰狼、狐貍、蒼鷹、天鵝、大雁、啄木鳥、海鷗、野鴨、夜鶯交替出現；藍色的霧靄、青青的草地、蘇拉河銀色的水波、德聶伯河黑黝黝的堤岸，五光十色。史詩仿佛讓讀者走進了這個古老的異國他鄉，嗅到了波洛夫草原特有的氣息。

自然景色描寫的作用在這部作品中是巨大的。首先，它體現了12世紀俄羅斯民眾的價值觀、他們的信仰、對周圍自然世界的看法和觀點。通過對太陽、河流以及森林的描寫傳達出作者的感情和思想，并在作者優美的詞匯中得到加深。最后，作者使整篇文章充實、細致。在景色的襯托下，我們能夠理解作者一系列的感情變化，他對周圍自然的觀點，他的信仰等等。

整部作品中“沒有宗教華麗辭藻的痕跡，在這里有大自然，有人和國家的命運”⑥，《伊戈爾遠征記》以異常豐富和生動的畫面陳列了俄羅斯人意念中的大自然圖景，反映了蘊含于民間的純粹的民族心智去向。從日月星空、風雨雷電，到飛禽走獸、花鳥草木，直至大地河流、山川曠野，無一不被賦予強烈的人性化特征，構建出轟轟烈烈，或凄凄婉婉的史詩氛圍。

①②③④⑤佚名：《伊戈爾遠征記》，魏荒弩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2頁，第8頁，第27頁，第28頁，第29頁。

⑥任光宣：《〈伊戈爾遠征記〉及其表現的雙重信仰》，《國外文學》1994年第1期。

[1]Ρоσинсон Α.Η.“Словоо полкуИгореве”.Памятникилит ературы и искусства ХI-ХVIIвв.М.,1978.

[2]金亞娜.期盼索菲亞“俄羅斯文學中的‘永恒女性’崇拜哲學與文化探源”[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9.

[3][俄]利哈喬夫.解讀俄羅斯[M].吳曉都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作者：王玉珠，北京外國語大學俄語語言文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

編輯：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