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蒼林《有一種久治不愈的疾病叫鄉愁》賞讀

⊙鄭秀蘭［寧波大學， 浙江 寧波 315211］

周蒼林《有一種久治不愈的疾病叫鄉愁》賞讀

⊙鄭秀蘭［寧波大學， 浙江 寧波 315211］

從青年落下的病根/一直拖到了老年/無法根治的疾病/反復發作/嚴重時/茶飯不思/整夜整夜失眠/并伴有以淚洗面的癥狀/大小醫院去過/頭痛的藥吃過/痛風、降血壓、降血脂的藥吃過/腰椎間盤突出的病治過/病情始終不見好轉

醫院不能治愈/兒女們束手無策/疾病的折磨/讓一個人選擇了祖傳秘方/當然，按照祖傳秘方的要求/患病的人必須親自采藥、配藥、熬藥/必須親自到千里以外的遠方——/采一枝由祖先香火熏過的草木/取一滴常掛在父母墳前的朝露/捧一把兒時玩耍的泥土/尋一節老樹下深藏的樹根

在聽見一聲呼喚就足以陶醉的村莊/隨意飄來的每一縷清風、每一片白云/每一聲鳥鳴、每一句問候/都是最好的藥引/患病的人只須取上一瓢難忘的井水/點上一把思念的柴火/就能深情地熬制出特效、滿意的靈丹妙藥/然后，只須兌上一勺愛、一片游子的忠誠/合著淚一口吞服/一股形同甘露的熱浪就會迅速地涌向一個人的肺腑/流進一個人的血液/暖遍一個人的全身/這時，附在一個人體內、心上的疾病——鄉愁/就會在一個闊別已久的村莊/得到奇跡股的消失、痊愈

古往今來，無數的詩人，不同的文學體裁，說不盡鄉緒，道不盡鄉愁。有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有杜甫的“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艾青的“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有余光中的“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有于右任的“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鄉；故鄉不可見兮，永不能忘”。周蒼林的這首《有一種久治不愈的疾病叫鄉愁》里的鄉愁是可以觸摸的鄉愁，是可以感受的鄉愁，他把鄉愁具化為一種疾病，一種久治不愈的疾病，讓人感同身受。古人說“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說到一首詩歌的好壞，先要看做詩的人是不是內心真正有一種感動，是不是有他自己真正的思想、感情、意念。周蒼林寫詩的宗旨就是“一滴水中見太陽，于無聲處聽驚雷，用最簡單的筆墨，最簡單的語言，去傳達最能震撼人心的情感，思想”。這首詩無不踐行著這一宗旨，字里行間都在表情達意。

本詩分為三節。第一節寫從青年就落下鄉愁的病根，直到老年。反復發作，嚴重時，茶飯不思。大小醫院都去過，各種藥都吃過，病情始終沒有好轉。第二節寫醫院不能治愈，就選擇了祖傳秘方，患病的人必須親自到千里以外的地方親自采藥、配藥、熬藥。第三節寫用故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做藥引，把自己對故鄉的愛、深情和思念熬制成特效的靈丹妙藥，心靈上的疾病得到了奇跡般的痊愈。

本詩在意象的擷取和提煉上,具有單純而豐富之美。鄉愁,本來是大家所普遍體驗卻難以捕捉的情緒,如果找不到與之對應的獨特的美的意象來表現，就可能流于一般化的平庸，或者墮入抽象化的空泛。本詩從記憶中提煉了多個意象：“祖先香火熏過的草木，父母墳前的朝露，兒時玩耍的泥土，老樹下深藏的樹根”，還有“清風，白云，井水，柴火”，它們是單純的,所謂單純,絕不是簡單,而是明朗、集中、強烈,沒有旁逸斜出、意多文亂的蕪蔓之感；它們又是豐富的,所謂豐富,也絕不是堆砌,而是含蓄、有張力,能誘發讀者多方面的聯想。

本詩的形式美也令人矚目。此詩在音韻節奏方面特點突出，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在句式上，長短錯落，讀來時慢時快，恰當地表達了感情。它的形式美一表現為結構美,一表現為音樂美。本詩在結構上呈現出寓變化于傳統的美。統一,就是相對均衡、勻稱，段式、句式比較整齊,段與段、句與句之間又比較和諧對稱。變化,就是避免統一走向極端,而追逐那種活潑、流動而生機蓬勃之美。詩人注意了長句與短句的變化調節,從而使詩的外形整齊中有參差之美。本詩的音樂美,主要表現在回旋往復、排比手法的運用上，其中第二節中“采一枝由祖先香火熏過的草木/取一滴常掛在父母墳前的朝露/捧一把兒時玩耍的泥土/尋一節老樹下深藏的樹根”，讀起來朗朗上口，節奏輕快。在第三節“每一縷清風、每一片白云/每一聲鳥鳴、每一句問候”中數量詞的運用,不僅表現了詩人的語言功力，也加強了全詩的音韻之美。

人情同于懷古，游子莫不思鄉，鄉愁是種疾病的說法在英文表達中也有體現。英文單詞Nostalgia是鄉愁、懷舊的意思，這個單詞是由兩個希臘語詞根構成，nostos對應“家鄉”，而algia對應“懷念”，但希臘語的詞根并不意味源自希臘。實際上，這個詞是瑞士的醫生侯佛(Hofer)在其1688年的一篇醫學論文中創造出來的。為什么是醫學論文？因為當時人們普遍認為，鄉愁、懷舊是一種疾病，必須通過醫學的方式進行治療。這種認識并非毫無緣由，當時歐洲大陸大小戰爭很多，許多士兵由于思念家鄉，無法集中精力在前線對抗敵人，大大影響了戰斗力。因此，這種鄉愁病，成為醫生們研究的對象。好在周蒼林先生用故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做藥引，把自己對故鄉的愛、深情和思念熬制成特效的靈丹妙藥，含著淚一口吞服，流進了血液，暖遍了全身，附在體內，最后心靈上的疾病得到了奇跡般的痊愈。詩人雖在第一節寫自己備受鄉愁疾病的折磨，但最后還是在病根處找到了解藥。作者在詩中并不僅僅抒發自己的離愁別緒，更多的是把故鄉描繪成一個神奇的港灣，給人一種慰藉，一種希冀。無論我們在何時何地，思鄉了，就朝故鄉的方向望一望，然后好好地生活，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受到了寧波大學外語學院錢志富副教授的指導）

作 者：鄭秀蘭，寧波大學外語學院2012級本科生。

編 輯：趙紅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