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太行

羅丹

這不是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特殊之處在于目的，純個人目的。別誤會，本次出游絕非什么采購之旅，更與陶冶情操之類的事情不沾邊。真正的理由是，去年我倒霉，倒大霉，換句話說就是諸事不利。丟錢嗆水踩狗屎之類的就不提了，因為多到沒法提，最讓我無法接受的事情是我撞車了，自己的車，追尾，我追別人，全責沒商量。不要問我到底發生了什么，總之我趕上了一個不認識路的“殺手”，能活到現在已經要感謝滿天神佛了。

感謝神佛當然不能只掛在嘴邊，所以我一定要親自去禮佛祈福。不光為自己，也為了全世界人民能夠安居樂業無憂無慮。2014年12個月當中，因空難而喪生的人數創16年來新高，比2013年翻了四倍多，還有戰亂沖突奪去的性命激增了28%，再算上交通事故、疾病、自然災害……整個地球都在痛苦與哀傷中悲泣。我不迷信，甚至從來都沒有拜過佛，更是一個無神論者，但禮佛祈福是另一回事，再說為全世界人類磕幾個頭，總還能顯得咱高風亮節不是。

目的決定目的地。基督天主伊斯蘭全在別人家，佛教與道教都各有四大圣地，龍虎山太遠，五臺山我去過了，但是還沒見識過少林寺。雖然不在圣地之列，但嵩山少林的名頭應該無人不知吧。

北京到登封市只有八百多公里路，全程高速，算算日期，前不著初一后夠不到十五，如此這般雖然顯得心意不誠，但我也樂得躲開上香高峰期。時間無限制，四天足夠輕松往返，玩足五天也沒人管，于是距離G4京港澳高速不到100公里的郭亮村不無意外地變成了第一經停站。

自駕車的選擇居然成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難事。依我本意，旅行車自然是首選，甚至無需理由，可作為“小主”存在的耳東又欠先生偏偏堅持一輛SUV必不可少，因為正是它霸占了旅行車的風頭，也因為它是車主愛買讀者愛看的寶貝疙瘩，更因為現今的旅行車銷售形勢慘淡，中國市場缺少旅行車文化積淀，所以這類大屁股早已失去存在價值。

我對前兩個理由無話可說，也實在無法茍同他的最后一句話。旅行車生于美國長于歐洲（關于它的歷史請各位自行到網上搜索），反觀華夏九州與北美聯邦或歐羅巴邦聯都大相徑庭，而是一個帶有坐享其成味道的新興市場，的確如又欠之言，我們沒經歷過旅行車大行其道的年代，它的魅力還來不及在我們心中留下哪怕一點回憶與鐘愛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快進到了SUV時代。

如果各位知道當年每一個德國家庭都開著旅行車浩浩蕩蕩地奔襲1 200多公里去往西班牙海灘度假（之所以選西班牙而非法國的舍近求遠，主要還是因為當時德法互相不對付），那擁堵的路況與推到柏林墻時也相差無幾的場景，便會知道我所說的回憶與鐘愛究竟來自哪里。它就像我們幼年時玩過的彈球，最喜歡吃的膠皮糖，電視里的黑貓警長一樣，經歷過，便永遠抹不掉。SUV在空間性和通過性上都更勝一步，這是時代的進步，我們無能為力，但即便你現在已經擁有自己的汽車，如果有人說要把你小時候騎的第一輛自行車扔進焚化爐，你會不罵街嗎？

所以在祈福之外，我又多了一個目的：為旅行車正名。

連門還沒往外邁，就已經多了兩個意外。現在流行一種說走就走的旅行，可我是奇葩的“處女男”，平生最恨無組織無計劃的意料之外，“說走就走”于我而言與犯罪跑路沒什么不同。而計劃一次自駕旅行，實際上要準備的東西并不多，起碼在中國境內并不多。

游山玩水需要帶些什么？如果我說什么都不需要你信嗎？好吧，人民幣還是要的，除此之外一切皆可拋。中國的起步晚，但勝在速度快，今時今日就算在二、三線城市中也能找到一座萬達廣場，所以更不用擔心飯店、住宿、購物之類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所有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自駕游不來場酣暢淋漓的自助BBQ嗎？燒烤確是我的至愛，烤爐我有，手藝也有，調料秘方我更有，但這東西也不是每次出門都要進行一次吧，再說為了證明我的“不需要”觀點，燒烤爐被我無情放棄。退一步講，萬一真的饞了，請問哪個地方沒有臟攤兒呢？

當然，我們也不會真的連隨身衣物都不帶地耍光棍，所以捷豹XF Sportbrake在沒有放倒后排座椅的情況下就已經可以裝下我們全部五人四日的行李、一個雙人帳篷（我都不知道為什么要帶它，被意外嚇怕了吧）及相應工具、一套航拍小玩具，三大包零食飲料煙酒糖茶。另一方面，屁股看上去更小的沃爾沃V60，在后排座椅沒有放倒之下的后備廂容積反而還多了7L左右呢。

在首都經濟圈的促進作用下，新擴建的京石高速公路路面變寬，車況變好，這讓駕駛成了真正輕松的享受。沃爾沃從來都以安全、舒適而聞名，如此平坦開闊的道路無疑變成了它的“魔鬼主場”，車廂里陣陣北歐清風吹面，轉向靈活又輕盈。不過它實在太過舒服了，幾乎不存在的路面回饋讓人昏昏欲睡。如果坐在后排一定是非常極致的體驗，但我手握方向盤，還沒到保定就再也無法抗拒周公的召喚了。

捷豹則相當提神。它的轉向力度更重，油門響應也更沉，但勝在鮮活直白，交流能力更強。V60好比風中的蒲公英，它會乖乖聽從風的指令，但即便是風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從安陽市轉安林高速到林州市，接下來的路便50公里的省道與盤山路。承載能力是旅行車在歐美得以發展的根本，它的另一大優勢，與后輩SUV相比，則是與普通轎車無異的駕駛特性和舒適性。可惜成也蕭何敗蕭何，SUV的舒適性早已提升甚至趕超了前輩，可旅行車的通過性能一點都沒長進。這也注定了它在我們這樣起步較晚的國家不受歡迎。所謂起步較晚，主要在于道路建設方面。我們這里地大物博，一村一溝都是景，大好河山任君欣賞，只要你有過硬的越野實力就好。

但以上情況只是對于從前的寫照，絕不是經過了30幾年改革開放發展之后的中國。2013年我國的高速公路通車總里程就已經超越美國成為了世界第一，鄉村、城鎮被數不清的新建道路連接在一起，還有更多的新路正在建設當中。以眼前這50公里為例，雖然路面也經常出現被大型卡車虐待后的累累傷痕，但至多也只讓輪胎和避震變得更繁忙了些，讓我的脊椎接受一次小小按摩，甚至還有助于緩解長途駕駛的疲勞和單調，總之就是跟越野掛不上鉤。

對面這樣的道路，捷豹的下盤硬朗堅韌，沃爾沃則是以柔克剛的套路，處理手法不同，二者卻都可以做到隨心所欲。至于盤山路，更是輕松。它們都擁有300N·m以上最大扭矩，一向低調的沃爾沃略勝一籌，而且得益于較輕的體熏，0-100km/h加速實力也是捷豹完敗，差距幾乎達到2s。XF在高速過彎時扳回一城，它的側傾更小，后輪驅動滋味讓人反復品嘗愛不釋手，前驅的V60始終分不清極限在何處，幸虧我也用不著擔心什么，一輛沃爾沃嘛，怕什么都不怕撞。

還沒進入郭亮村，我就看到一個大大的閘門和一片大大的停車場，來不及停車就已經被招攬生意的村民敲開了車窗。一聊之下才知道，這個地方剛剛從自由進出的村莊變成了風景名勝區，任何游客不得駕車進入，一律須乘坐景區觀光巴士。大家可能知道，郭亮村中的掛壁公路與天梯雖然路程不長，但彎角眾多精致迷人，是拍攝汽車圖片的天堂，但是看看閘門口保安的臭臉，我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

無奈只好隨便找一家民宿過夜，晚飯日寸不停與老板套話，各種明示暗示，只求進村拍攝好交差。老板聽懂了我的暗示，但他也只能苦著一張無可奈何的臉告訴我們，村里一共三道閘口，見游客車輛必攔無疑，想進村，人隨便，車沒戲。

這個風景區才剛剛成立，哪怕早來一天都可以暢通無阻，我不得不承認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一早迅速制定新目標，我們決定走遍這座萬仙山，還真就不信找不到一個不收費的好風景。

經過一天時間，我慫了，也服了，已經記不得找到多少個風景區了，全部剛剛建成，全部車輛止步，全部要收門票。此時我的心中五味雜陳，風景就在那里，我也身在此山中，可就是無緣得見，青草花香提鼻可聞，涓涓細流充耳可聽，唯獨驀然回首只有閘門無數。這也算是中國特色吧。

一氣之下，再次改變計劃，鑒于道路好走時間充裕，沿太行山一路向南，就拿自己當唐僧，有道是守得云開見月明，堂堂中原必不會如此負我。

然后，我們迷路了……

要想富，先修路，所以整個河南省都在大興土木，一些新路與地圖上的老路全不相同，但好歹有個終點，更關鍵的是一些未建成便已經通車的新路，走到一半就會讓人全不知身在何方。沃爾沃導航地圖的更新頻率明顯趕不上河南修路的速度，手機也沒了信號，至于捷豹，事實上在我們還沒出北京城的時候，它就已經罷工了。我只是將登封市作為目的地存進地址列表而已，想不到竟惹來它如此決絕的抗議。

太陽已經下班回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情況似乎預示著一次計劃之外的露營活動。我恨計劃之外，但此時的我是多么鐘愛那因莫名原因而出現的帳篷。XF和V60的后排座椅都能完全放平，兩個人在里面將就一夜完全不是問題，如果沒有帳篷，寬度僅多出74mm的XF里就要多擠一個人。你看，有計劃總是好的，如果你敢說走就走，你會帶帳篷嗎？凍不死你個小樣的……

苦中作樂一夜，第三天清晨終于依靠太陽找到了北在哪邊。天色大亮日寸，我們又陷入了既懊惱又驚奇的境地。惱的是原來我們棲身的樹立，離最近的小村只有不到兩公里，驚的則是在這個地圖上完全不存在的地方，依然有一條能夠行車的石板路，看質量也是新建不久。那個小村甚至稱不上村，只有幾戶人家而已，印象中無論你住在哪里都可以把路修到你家門口的國家，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瑞士嗎？

回到瀝青大路繼續想佛祖家進發，沒過多久我們的攝影KC老師便發出了連串驚呼。原來前方的太行隧道，便是當年港京拉力賽其中的一段。30年前的KC老師作為領航員參賽，之后才轉為專業攝影師，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對于比賽中發生的點滴都記憶猶新。但時隔30年重走當年路，他眼中的迷糊甚至比我只多不少。一切都變了，舊隧道已經接近荒廢，旁邊出現了一條嶄新的、還沒來得及漆上行車線的瀝青大道。據KC講，當年那個隧道出口的“3點鐘”右彎著實是個驚險地，很多不熟悉路況的車手就直接沖到了彎外的山谷里。

今天想要重走拉力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但這并不妨礙我們跑到那個要命的山谷里追憶往昔。兩臺旅行車此刻終于離開鋪裝路面挑戰通過性能。XF的軸距比V60長130mm左右，離地間距也更低，所以在山谷中的沙石上，捷豹總會讓人情不自禁的小心翼翼，拖底風險時刻存在，腳下油門也必須適可而止。V60相比而言輕松一些，但是在沒玩沒了的倒車過程中，它所缺少的倒車影像也讓我們吃足苦頭。

旅行車本就不該注重越野事情，它代表的是對于旅行的鐘愛，對于享受天倫之樂的注重，更代表對于駕駛的渴望。如果旅行車在歐美人們心中是一段重要的回憶，那么在我們這里，它應該成為一種更為務實的生活態度。畢竟這一路下來，我可完全沒看出將旅行車換車SUV究竟有何必要。

所以閣下千萬不要被某些人的瘋言瘋語所迷惑，SUV風頭正勁城是不假，但旅行車還沒有到失去存在價值的地步，不僅沒失去，它還正在煥發第二春。僅在幾年之內，我們就將迎來多達8款不同品牌的旅行車，既有主打親民的，也有兼具性能的，更有捷豹與沃爾沃的最新作品。如果閣下喜歡帶上家人朋友一起游山玩水的話，不妨耐心多等一等。哦，對了，出游時記得再多帶點門票錢。

離開山谷之后，我接到了又欠先生的電話，他向我通報了最新發生的德國之翼空難，明言我沒能及時為世界和平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現在趕去禮佛只能惹佛祖老人家不高興，已經可以就地返程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