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愛不能消耗

任任艾

【1】

現今寧薇自動改掉了睡懶覺、東西隨意放、臟衣服攢到不能再攢的時候才洗的壞習慣。星期天早上的陽光，明媚得讓人心生幸福，吉安生在窗前伸著懶腰，掃視窗明幾凈的房間聲音愉快：“今天屋子收拾得真干凈！”寧薇也愉快地回他：“哪一天不干凈？”“你一天不上班，不就洗衣做飯打掃屋子這些事嘛。”

寧薇明白，這個星期天的愉快時光還是星星之火。

吃早餐時寧薇說她看中了小區外的一個門面，感覺做糧油生意不錯，她還做了詳細的調查，小區不小，但周邊兩公里之內竟然真沒有糧油商店，不遠處有個小超市，米面貴而種類少。她還沒向吉安生描述完她的想法，就被吉安生打斷，“糧油店利潤薄，大投資才能賺錢，再說現在都需要人力送上門，你能干？你有錢投資？”每次她的創業夢想都被他以這樣的方式扼殺在萌芽狀態。服裝店，早餐店，打印店……

他還說：“生意哪是一個人做的？我給你幫不上忙，孩子還需要你接送。進貨，賣貨，都不是一個人的事。”一個人一個人，寧薇都聽夠了，“吉安生，你一天八小時之外什么也不干？不能接孩子？不能偶爾幫我進貨賣貨看店？”看寧薇火了，吉安生也不相讓，“那錢呢？你不上班的三年，我的工資就只夠開銷，再說要是把家底全部壓上，要是賠了呢？干得起賠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知道，從她第一次表明要自己創業之初，吉安生就這么說。

這樣的“洗腦”常讓寧薇不認識自己，她豪氣辭職，只因不喜歡職場諸多的規則和游戲，吉安生一直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吉安生從最初嬌寵地捏著她的鼻子說：“放心，哪天上煩了，就辭職，我養你，”到“親愛的，先忍著，等生活好點，咱辭，”接著是：“誰不是這樣過的呀，不上班，吃什么？”

等到她堅持己見辭職后，吉安生的態度更是讓她一次次失望。寧薇忽然感到悲哀，生活不是她想象的，愛人更不是她想象的。

【2】

寧薇去了一趟超市竟然在路上偶遇了之前的女同事，那個在公司里和寧薇常一起八卦神侃逛街美容的女同事，正光彩照人地和寵愛她的老公在路邊耍嬌嗲，此時寧薇身著隨意沒化妝，右手里提著土豆洋蔥，左手一塑料袋促銷方便面，吉安生交代她買的，可以偶爾做早餐或夜宵，他吃。其實家里沒有拮據到這個樣子。但寧薇還是躲開了。

寧薇心里五味雜陳，她竟然做了兩年家庭主婦。她的開店意向被吉安生毫不留情潑冷水，她不是不能再堅持己見一次，而是覺得吉安生說的有些許道理，另外吉安生是對新事物接受慢的人，他喜歡過的就是安生掙錢，無憂溫飽，持續儲蓄的安穩日子，寧薇想等吉安生的接受和支持，至少在家庭投資上，她想與他達成共識。

于是寧薇忍耐吉安生升級的小脾氣小心眼和摳門小氣。但吉安生今天提及一件事讓她氣憤，他看似無意說：“就我單位那個老王的老婆，知道吧，現在在超市上班，工資還不少呢，兩千！現在人看起來比你還年輕！”什么？寧薇以為聽錯了，那個四十多歲農村來的膚黑體胖的女人？

“你笑什么，別輕視別人，你有學歷，有能力，有品位，倒是亮出來看啊，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老鼠才是好貓。”這樣的話竟然都能從吉安生嘴里說出來。

寧薇覺得極受屈辱。現今他為了驅使她出去上班，除了拿出家底投資，無論付出什么體力能換取金錢的工作他都不吝惜她。

寧薇心里發涼，話語卻平靜：“你還愛我嗎？”吉安生像看外星人似的看她，寧薇并沒等他的回答就用商量的口吻對他說：“安生，說實話，現在我覺得自己挺喜歡當家庭主婦。也不想上班了，我以后計劃著點花錢，你養我和孩子……”

吉安生臉色難看，“當然，供你吃飽穿暖，沒問題。”說完即出門了。吃飽穿暖？這就是愛人的回答。寧薇的心徹底涼透，這樣一個小小的測試都過不了關。

她失聲痛哭。吉安生，在她的人生遇上溝坎，暫時不能幫他分擔負累的時候，她想他會拋棄她的。

【3】

一個星期后，吉安生才知道寧薇沒和他有任何商量就取走了家里的一半存款。他氣急敗壞質問她，寧薇卻很冷靜：“存款里也有我的積蓄，難道我沒有一半支配權？”寧薇說她要開店，已經選好了位置，就在步行街新開的美食城租了一個攤位，早上水煎包稀飯鮮磨豆漿。中午精致米飯配餐。“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可以干，忙不過來我雇人。”

寧薇這種時候，吉安生最了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但還是附加了嘲諷，說寧薇重點本科的學歷，大公司出來的白領創業竟是這般。寧薇回他：“你放心，賠了頂多我凈身出戶。”吉安生氣得臉色鐵青。“寧薇，你說的啊。”“嗯。”寧薇賭氣作答。

吉安生一走，寧薇心里就開始難受，其實不必要這樣的。但她就想這樣，之前她無業的日子逐漸放低姿態的謙恭他看見不體諒，了解不憐惜，她甚至認為是他找到了機會玩傲嬌。小男人姿態。

美食城攤位費確實貴，但生意確實好，寧薇不是嬌弱的人，她不惜力氣，不嫌麻煩，不吝食材，盡量把食物做精做美，不久她的生意就在美食城火起來。

吉安生看著寧薇把生意做起來，并沒有想象中艱難，眼看著寧薇忙碌，他逐漸把家里的一攤子事承擔起來了，打掃房子，接送孩子，甚至來給她幫忙，讓寧薇有時間歇歇。這種夫妻間最親密的相互疼惜，同行的店鋪里每天都在上演，寧薇卻覺得陌生。

當吉安生一臉當老板的驕傲幫她忙活，她就想告訴他，她覺得太累，不想干了，還是當家庭主婦好。看他如何？

但她不想這么做了。其實這個男人沒有什么錯，他只是沒有雄心，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她。怕一個人擔負不起家庭未來。

但她還是忍不住抽空問，“張小雅這段時間怎么沒見來找你？”吉安生瞬時尷尬無比。在情感上千帆過盡的張小雅，就喜歡像吉安生這樣思想單純，勤儉持家，不思五六的男人，她曾經當著許多人的面對寧薇說，哪天不想要吉安生了，一定要通知她。務必記住，那天哪怕她已婚有孩都會奔過來。吉安生因此驕傲了好一陣，對寧薇說，“看，有人稀罕我。”

肯定是在寧薇不思上班賺錢的日子里，吉安生向張小雅傾訴了煩悶和失望。否則張小雅不會那么大膽和寧薇搶吉安生，甚至玩幼稚的發錯曖昧短信的游戲。寧薇看了，并沒有和吉安生鬧攪，而是覺得開店刻不容緩，再征求吉安生的意見才真是給自己找臺階和退路。

“寧薇，你知道張小雅，怎么著我也不會和她……”吉安生緊張地看寧薇，寧薇知道他和張小雅無事，但這件事還是讓她覺得別扭和心痛。

其實吉安生就是俗世中普通的男人，他沒有寧薇想象中完美和強大，也沒想過傍靠她什么，只想讓她和他同甘苦，卻沒想過她也需要他和她共甘苦。

現在寧薇覺得自己也有錯，在吉安生的言語行為有消耗婚姻基石的危險時，她并沒有阻止，而是下意識里也在博弈這基石的強度。而愛情的基石好像經不起這樣的消耗。因為這個博弈的過程中，寧薇覺得自己對吉安生的愛在逐漸淡去。

寧薇知道她和吉安生只是天下平凡夫妻中的一對，她不能孤傲地即刻斬斷與吉安生的情緣，但經過這些事，她希望她和吉安生都應該明白，愛情什么時候都需要耐心經營維護，是最消耗不起和辜負不起的東西。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