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樹軍
“歷史”一詞具有雙重含義:一是人類過去所經歷的一切事件和進行的活動,二是人類對過去事件和活動的記述和認識,前者是客觀歷史存在,后者是對歷史的主觀認識。歷史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哪怕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也不可能完全復原。歷史上留下來的資料,即便這份資料是真的,也不一定記述的是真實的歷史。這就需要今天研究歷史的人,以正確的立場觀點方法,站在時代的高度,來重新鑒別資料、審視歷史。但今天的人研究和編寫歷史,絕不只是為了復原歷史。這就有一個按照歷史原貌寫歷史和站在時代高度寫歷史的關系問題。因為,任何時代寫歷史,都是根據那個時代的人的眼光、那個時代的需要而寫的。
站在時代高度寫歷史,要尊重歷史事實,不能隨意篡改歷史,更不能任意編造歷史。但是,寫歷史選擇什么、取舍什么,則取決于現在寫歷史的人的時代眼光,取決于現實的需要。為什么一代一代人反復地研究一段歷史呢?就是因為每個時代的人站在時代高度再去研究某一段歷史的時候,肯定會比前人有更多新的發現、新的認識。就是同一代人,也有反復研究一段歷史的時候,那是因為過去對這個歷史問題沒有注意到或注意得不夠。歷史發展到今天,形勢發展到現在,需要注意研究這個歷史問題了,需要從歷史中尋找智慧了,于是又重新尋找問題、研究問題。
站在時代高度對黨史問題進行評價,要注意分析當時的評價、后來的評價、今天的評價,站在今天認識的新高度、新角度,努力作出既符合歷史事實又體現時代眼光的新認識、新評價。龔育之講過,對歷史的認識有幾個層次:一是事情發生的當時是怎么認識的,二是后來總結時是怎么認識的。比如對1956年以前的經濟建設,在當時是一種認識,后來總結時又是一種認識。毛澤東的《論十大關系》就說過去若干重大經濟關系處理得不夠好,就是后來總結時的認識;到1958年3月成都會議和1960年寫《十年總結》時,毛澤東進一步批評了工業建設過去是照搬蘇聯。這些都屬于第二個層次。再一個層次,是幾十年后鄧小平的認識。他說,搞社會主義,方向是對的,但什么是社會主義,怎么搞社會主義,過去沒有完全搞清楚。在寫這段歷史時,不僅應該寫清楚當時是怎么認識的,即寫清楚第一個層次的認識,還應把1958年、1960年和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的認識引入對歷史的考察和敘述,使之比較豐滿,并提升到新的認識高度。
評價歷史,不站在時代高度就看得不深不遠,但站在時代高度評價歷史,主要是看對歷史的前進增添了什么尤其是增添了多少新的東西。無論是寫成績還是寫失誤,下結論、作評價時都要留有余地,考慮到歷史的發展變化,盡量把問題說得周到一些,更不能自相矛盾。比如,社會主義改造是成功的,但是存在《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指出的那“四個過”,即過急、過快、工作過粗、形式過于單一,今天回過頭看,還不僅是“四個過”。通過社會主義改造確立起來的基本經濟制度,在所有制形式、分配方式方面單一了,并建立起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改革,就是要改革那時確立起來并在以后強化了的一些不適宜的體制機制。所以,對社會主義改造的評價,還應該聯系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改革開放,一方面,不能因為后來實行改革開放而低估甚至否定以前取得的成績;另一方面,又不能不顧后來的改革開放而把以前的成績寫得太滿。如果寫得太滿,讀者就會對后來的改革開放感到不好理解。所以,要從整個歷史發展的聯系上來看問題。
(作者是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副主任)endprint